但毓朗可以,鄂缮觉得他不是装的,这很难得。可能也会有人觉得他就是在太子爷跟前装痴卖傻搏太子爷的欢心,但要是那样,那可就更难得更厉害了。
毓朗那天对太子的保证是只要索额图不过分,自己能管的都会管。太子对毓朗的保证则是索额图那边真有他搞不定的事情了,就尽管跟他说,他来给毓朗兜底。
当年的贪墨案严格来说并没有牵扯到索额图本人,被罢官的是阿尔吉善和格尔芬,索额图顶多算是被两个儿子牵连了。
甚至至今为止,索额图太子太师的虚衔和一等公爵位都还在,这么一来他是怎么死的,死后丧仪按照什么规制来办就都成了很重要的事。
毓朗先一步到的索府,早已经门庭冷落的索相府还是那么峥嵘却又难掩萧疏,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交织在一起,每次毓朗看了都忍不住心生一万种感触,却又说不出口。
不过今天他没空感触那么多,毓朗刚迈出两步还没进门口,就被索府两个大管家给围住了。
“大爷可算来了,您要在不来这府上就真没个能说了算的主心骨了。”
“大管家这个时候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上个月索大人还找我来府里议事,当时他老人家身体还好着,声如洪钟脸色红润,怎么这才一个月人就走了。每五日请大夫上门诊平安脉没落下吧,大夫那儿有没有脉案,有的话赶紧派人去拿来。”
毓朗打断了两个索府管家的话,直接连珠炮一样把问题给抛了出去。这个时候切忌被索府的人牵着鼻子走,那要是什么都听他们的什么都按着他们说的来,这事就乱了。
“还有,索大人具体是什么时辰走的,除了我这儿还跟哪些府上送了消息,宫里和宗人府去没去?”
宗人府按理说不管宗室以外的事情,但索额图不光是外戚还是这么多年朝廷的重臣,不管从皇上那儿论还是从太子的角度来说,不管是肯定不行的。
“大爷您先往前院书房略坐一坐,这些事容奴才一件一件说给您听。”
毓朗不好糊弄,当年自家老爷一而再再而三没能把他的势头压下去,索额图身边奴才和下属就都知道了。近几年毓朗又在户部天天跟算盘珠子和人精打交道,就更是在那些人精堆儿里练出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去书房里说。”
毓朗莫名起了疑心,突然站住了脚看向管家。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想清楚刚刚一照面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索府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戴孝。
自己是个外人来不及就算了,昨夜至今也有几个时辰了,像索府这样的人家库房里肯定有多余的准备就是以防有这样的情况,别说安排得妥当整齐什么都弄好,但起码家里人的孝该戴上了。
“灵堂布置在哪儿,我先过去看看。”
“大爷、大爷……”管家就知道这事糊弄不过去,他拦了两下没拦住毓朗,也只能认命跟上他的步子往中路正院走。
像索额图这样的爵位这样的地位,灵堂一定要布置在中路正院。毓朗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到了正院瞧见灵堂的架子搭起来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还行,还没荒唐到把索额图就晾那儿不管。
然后紧接着,还没等毓朗再问管家到底怎么回事,就瞧见从侧边小门里冲出一个人影来。
人是直直朝着毓朗冲过来的,毓朗甚至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就知道看身形是个女子。
女子后面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都没追上她,毓朗见人要往自己身上扑下意识就要抬脚踹。腿都抬起来才想起来这是在索府,还是在索额图的灵堂上,就硬是把腿收回来晃了个趔趄才闪躲到一旁没被扑着。
“毓朗!你来得正好,老爷是被格尔芬那个畜生子气死的,阿尔吉善也被他给弄死了,这事你管不管!太子爷管不管!”
发髻散乱的女人没扑着毓朗直接摔在地上,就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手指着毓朗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毓朗这才认出来来人是阿尔吉善的夫人。
阿尔吉善岁数比元后小一点儿,他的夫人具体多大年纪毓朗不记得,但总归也是个四五十妇人了。平日露面都是端庄大方的夫人太太,这会儿却十足像个泼妇。
她一出来,事情就彻底瞒不住了。
几年前贪墨案发了之后,阿尔吉善和格尔芬就被罢官了。这个罢官可不比别的,当时皇上的口谕里还有一句:各自回家反省。
一般康熙说了这个话,其实就等于是把人半禁足了。没明着圈禁你但你自己得懂事,有事没事都不要在出来晃荡招人眼。
刚开始阿尔吉善和格尔芬也确实是老实了,毕竟这两人就属于那种坏都坏不出大本事的人。
索额图当权得势的时候他们自然仗着索额图的势耀武扬威,后来一看亲阿玛倒台了,他们真的连半点想东山再起挣扎挣扎的心思都没有。
但有权和没权的差别太大了,从山巅跌落到谷底,熬过最开始那段‘生怕皇上哪天想起这茬再拿我们看到’的日子,这俩就有点儿待不住了。
之前索额图身体还行的时候还能压制住这两个儿子,这一两年索额图的身体也渐渐不行了,就越来越控制不住他们了。
堵不如疏,康熙得病把朝堂事务交给太子之后,索额图确定皇上是真病不是又想要来诈一诈谁,才开始暗地里动用老关系,想要从家里挑一个争气点儿的送出京城去。
不用当什么大官儿,来来回回筛选也就挑中了一个驻守辽东的武职,大小合适地方也合适。
入关以后辽东就成了苦寒之地,辽东的武职自然更加不值钱。只要是他麾下的人,你想去就去呗,以前这种官职对于索额图来说都不算事,吩咐一声交代下去,自然就有人帮他摆弄明白。
今非昔比,索额图把这张已经不值钱的老脸卖出去,兜兜转转也就值弄来一个武职。那么这个武职到底谁去,就成了大问题。
起初是想要在孙辈儿中挑选一个人出来,毕竟子孙后代才是希望嘛。谁知这话索额图刚提出来,就遭到了两个儿子的强烈反对。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小毛孩子没经历过事,这个武职就是府里送出去的最后一条根最后一个希望了,怎么能那么轻易草率给一个孩子,即便索额图想要挑选的几个‘孩子’,其实最小的一个年纪都比毓朗要大。
索额图当然知道两个儿子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到了紧要关头当老子的已经顾不上儿子了,哪怕是自己这一房的亲儿子拿了这个武职出京去辽东,他们都觉得那是别人占了便宜,自己吃了亏。
两个儿子都不是争气的,索额图后悔没早点规劝他们也晚了。行吧自己的儿子都不让那就不让,反正他索额图的面子如今就值这一个武职,别人不让那就你们兄弟两个商量,这总得分出个谁去谁留。
说实在的,要是是孙子辈儿的,索额图觉得这事小心操作就能成。但要是是阿尔吉善或者格尔芬之中一个人出京去辽东为官,这个武职即便批下来了,他恐怕还得想办法进宫求一趟太子。
看看太子能不能看在前些年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抬抬手给自家一条活路。
不过很明显阿尔吉善和格尔芬是顾不上这个了的,两人当时就在索额图的书房里吵了起来。
最开始是吵架,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就变成了打架。等到下人们听见里面的动静声儿不对进去的时候,阿尔吉善已经满头血倒在地方昏迷过去了。
格尔芬年纪比阿尔吉善要大,快五十的人了打一架也不是轻松活儿。累得气喘吁吁也坐在地上爬不起来,还是两个下人上前把人搀着扶着才站起来。
阿尔吉善被抬回他自己的院子,格尔芬垂头丧气坐在一旁不做声。因为是晚上,书房里伺候的人也慌慌乱乱,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互相问老爷呢的时候,才发现索额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桌后面出溜下去,倒地上了。
这个时候两个管家才真的慌了,赶紧喊人把索额图抬起来往床上放,又连连催促让去请大夫的人直接把人带过来,什么阿尔吉善让他们自己那一房操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