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了,都不用诊脉。眼睛一扫就知道索额图死了,一代权臣死得就这么荒诞这么草率,别说索府上下接受不了,就是毓朗听管家说完也半晌没说话。
他看着索府的管家觉得嗓子发紧,他甚至可以接受索额图哪天碍了皇上或者太子的眼,被囚了被杀了都可以,但现在这种死法真的挺难让人接受的。
“这个说法是你们府里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得进宫去回太子爷,到时候可有人来查。查出半点不对的地方,你们该知道后果的。”
“大爷,奴才就是盼着您进宫去说这事呢。咱们老爷这辈子甭管怎么说,不能走得这么窝囊吧。您尽管把事情说清楚,太子爷哪怕就是可怜可怜老爷,也得给老爷个说法。”
“你要说法?那……”
毓朗没有把话说明,意思两个管家都懂,两人齐身下拜跪倒在毓朗跟前。
“老爷之前就跟奴才们说过,说这府里几房主子爷都是不争气的货,以前老爷在不争气就不争气,现在老爷被他们气死了,要是他们还留在府里,恐怕这个家就真的败了。”
“奴才知道大爷是个好人,这几年对府里的事只要答应了的就没有敷衍了事的。奴才虽然是奴才,可这些年老爷对我们不薄,我们别的做不了,只盼着老爷能走得体面些。”
这么一说毓朗就懂了,这俩是想借着太子的手把阿尔吉善和格尔芬都处理了。
到时候索府剩下的人或许落魄或许要夹着尾巴做人,但没了这俩混蛋玩意儿搅家,再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说不定还能再出个什么人物。
要是这次的事选择大被一盖糊弄过去,这个府里所有的家底子用不了几年,就得被他们全部败光。
毓朗出门前就让常顺去找人了,等着富昌和宝山带着人过来能稳得住局面了,才起身往宫里去。
到了毓庆宫,把事情原委原原本本跟胤礽一说,人太子爷唰一下眼泪都下来了。
本来以为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还能让索额图得个善终,就这么安安静静在府里养着到老挺好的。
谁知道这人的命数就这么莫测,胤礽长长叹出一口气:“这次的丧事由你负责总揽,礼部、钦天监和内务府从旁协助。格尔芬即日先让五城兵马司收监,等丧事完了再来细细的审。”
第132章
“干爹,这是还是我进去说吧。”
“去去去捣什么乱啊,瞧你那怂样子,进去了再哆里哆嗦说错话,当心万岁爷生气。”
索额图死了,这事肯定不能瞒着皇上。再说索额图是在一等公的这个爵位上死的,并没有像原本的进程中那样遗臭万年。
现在太子那边拟了奏折过来,想要追封索额图为保和殿大学士谥号忠襄,以全了太子和他的一场情分。
“干爹,万岁爷天天生气,这折子是您拿进去还是我拿进去有区别吗。”
贺满仓是梁九功收的最后一个干儿子,也是如今唯一一个还留在身边的干儿子。其他几个都各有各的理由走了,有去了毓庆宫当差的,也有去了后宫别的妃嫔娘娘跟前的。
这几年太子的地位越来越稳,来乾清宫伺候就不再是唯一的热灶。这里面的区别康熙或许感受不到,但梁九功可是一清二楚。
春江水暖鸭先知,乾清宫热不热梁九功的荷包最先知。自从万岁爷病了之后,对乾清宫还如往常那样殷勤的除了太子,就只剩几个王爷贝勒了。
王爷里直郡王比诚郡王强,直郡王那人对万岁爷抱怨最多出手也最大方。
明明这几年直郡王府连个实差都没有,进项也是掰着手指头就能算得过来,但每次给梁九功赏荷包,荷包里的银票数目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几个贝勒差不多,四贝勒心细,每次来乾清宫都要细细打量观察,看皇上跟前伺候的人尽不尽心,东西是不是都是好的。要是不好,回头这些人总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换走。
五贝勒不会说好听的话,每次他来乾清宫之前都要先去宁寿宫。去过了再过来,来了也不说自己贝勒府的事,就跟皇上说说宁寿宫和太后的情况。
说完了父子之间没个多话,胤祺也不觉得冷场尴尬,起身多嘱咐几句就走了。
七贝勒主管工部,本来他自己从小也腿脚不好,自从万岁爷病了以后他就挑了几个做精细活儿的工匠出来,做了许多能靠背能踏脚的小物件送过来。
有时候还会私底下跟梁九功说,晚上睡觉的时候什么姿势舒服,多久翻身一次不生疮。这些事不是做样子,毕竟很多时候这些事都没做在万岁爷跟前让他看见。
皇上是天子,即便如今病得要两个人扶着才能踉踉跄跄在屋子里走两步,但他的自尊心依旧容不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让他感受到任何同情或是可怜,那才是能摧毁他所有的利刃。
“傻小子,你胆子小见了万岁爷就害怕,之前我给你找了御膳房的差事你又不肯去。既然想要留在乾清宫就少说多看,不要抢你干爹我的差事,懂了吗。”
“干爹,我不是……”
“好了,不说了。去茶房看看给万岁爷煮的参茶好没好,好了等一刻钟就端进来。”
“诶,那儿子先过去了。”
贺满仓是个老实孩子,要不是闹蝗灾家里没了活路是不会被送到宫里来当差的。
贺家没钱但对孩子都不错,满仓这孩子从小挨过饿但没受过委屈,进了宫以后在他那一拨进宫的小太监里就显得格外刺眼。
小孩儿在学规矩学怎么伺候人的时候被罚得差点儿丢了命,过路的梁九功撞见了,他看得出来小孩儿眼睛里干净,就随手把人收到身边当了干儿子。
宫里得势的太监都喜欢收干儿子,就是盼着有一天自己老了死了以后,能有人能替自己送终。也不要什么大风光,能有一片地能好好的买棺材把人葬了就行。
即便能用得上干儿子的太监不多,但大家伙儿都有这个习惯,梁九功自然也跟着收了好几个。
直到收了贺满仓,之后再有人主动想给梁九功当儿子当孙子他都不要了。他就认准了这一个,其他儿子都没良心都不要紧,他只要守住这一个,到时候自己就能落个善终。
如今万岁爷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他哪里舍得让满仓进去找挨骂。还是自己这幅老骨头经得起摔打,万岁爷也不能真的要了自己这个老奴才的命。
以前的乾清宫总有不同的熏香味道,如今只剩下淡淡的檀香和泛着酸苦的药味。
马上就要进冬月了,前几天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对于宫里其他人来说不过是天冷了些,对于康熙来说则多少有些难熬了。
骨头缝里泛出来的寒意让康熙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梁九功曾旁敲侧击问要不要召妃嫔侍寝,康熙也摇摇头没让。
这幅样子何必再自取其辱,人真的找来了也不过让人暖个被窝,倒不如就这么冷着,这幅清醒一阵糊涂一阵的脑子还能更好使一点儿。
“万岁爷,索额图索大人走了。”梁九功从外面走进来几乎听不见什么脚步声,“太子派人送了拟定的折子来,送给万岁爷来定夺。”
索额图死了啊。这个消息让康熙呼吸一滞,随后扬了扬下巴让在殿内伺候的小太监把折子拿过来,打开念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