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千头万绪,他想他了。
“地址?不……不知,爷离京前没留话儿,不过……”金宝一转念,“方二爷或许知道,明儿您问问!”
柏青正待点头,门房老李的身影畏缩,招呼着,“结香少爷,金爷——”
金宝看老李神色不对,和结香一个拱手,转身出门,沉声问,“什么事?”
老李声音压得低,“几个小的值夜,瞅见大爷府上的人了,就在咱们公馆外头,鬼鬼祟祟地晃悠了一圈……”
“大爷?”
“是了,他们没递帖子,也没叫门,就那么晃了一圈……就走了,恐怕是跟着结香少爷回来的。”
金宝点点头,和老李直到门房,又仔细嘱咐了几个护院,自己匆匆离开了公馆。
另一处院子。
玉芙迷迷糊糊醒来,头痛欲裂。
他慢慢腾腾撑开眼皮,旁边的火烛子跳着,一股玫瑰露的香气。
这是哪儿?
刚才醉酒的情形突然撞进脑子,玉芙羞臊不堪,竟又想淌泪。
可看着陌生的房间,他不敢停留,挣扎着起身,趿拉上鞋。
一低头,自己一身酒臭的衣服已被换了,四处也没看见自己的外袄褂,只好拢紧里衣,撩起棉门帘踏出房门。
冷风扑过来,一处四四方方的院子,陌生的得很,晾着戏服,还有自己的外袄。
这是哪儿啊,玉芙站在院子里直发抖。
第46章
清雅居,一场牌局。
青玉麻将在煤气灯下泛着温润的光,牌声噼啪作响。牌局是京城时兴的“推倒胡”,筹码是象牙雕刻的,当下名利场最贵的筹子。
周沉璧又胡了一把清一色,面前的筹子摞起一小堆。捞一张,指尖摩挲着牌面凸起一搓,“九条”。
但他心思已不在牌局上,习惯性地捻一捻拇指,扳指还没找回来,空落落的。
他想着各家要的牌,决定顺水推舟。
“周公子,怎得还不打,风水过去了?”陆三在一旁不耐烦地开口。
“手气正旺。”周沉璧将牌在桌上磕了磕,不动声色又丢出去,“九条”。
陆三却仍是不耐烦。
“哎,三爷,最近怎么不见你砸廿三旦了,戏楼都不常来了!”下首的冯邦突然发问。
这几个牌友,都是京城地界儿有头脸的,什么风月局都少不了他们。
“不想玩了。”陆三阴着脸,专心砌牌,眼皮都没抬。
“东风。”李二打出一张。
“碰。”陆三敲了敲桌面,收牌,扔出去一张,又抬手松了松西洋衬衫的硬领。
冯邦点点头,“是了,老玩票那些戏子,也费精神,不过…”他又瞟向周沉璧,语气狎猊,“这不就便宜了‘周郎’,廿三旦的身段,那可真真儿是独一份。”
周沉璧仍是淡淡。
“牌。”陆三叩叩牌桌,催促着。
冯邦丢出一张,“你俩可真是‘雅’,捧这遗老昆腔,莫不是宫里头又有什么风声?”
周沉璧不置可否,陆三却道,“老祖宗的东西,唱了几百年了,和这局势有什么关系!”
“那倒是,方二天天混在梨园子里,也没见他有什么声响儿。”冯邦附和道,又起一话儿,“最近也没见顾二。”
陆三轻咳一下,“瞎打问什么。”
牌局继续。
周沉璧却开始有意无意给陆三喂牌。
他的赢面不再扩大,而陆三面前的码却渐渐多了起来。
几圈下来,陆三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鼻烟壶吸了一小撮。
牌局结束,算清银钱。
一晚上几万大洋的输赢,以为能折腾起点动静,几人却愈是倦怠沉寂。
跑堂的这就撤下牌具,换上热茶和雪茄,张罗他们去另一侧的软榻上吞云吐雾。
陆三慢悠悠地磕了磕烟灰,身子朝周沉璧这边微微倾了倾,带着点烟熏过的沙哑,“沉璧,咱斗了多年,场面上的事儿,彼此都清楚,哥哥提醒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