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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2 / 2)

“好好!”顾焕章答着,也不再辩驳,递给人一块帕子,“擦擦汗。”

他并不懂这“口传心授”和“程式化”模仿是个什么道理,只觉得必须要逐字句理解后,通篇习得才可唱演得出来。

又道,“我找个师傅,教你读书吧。”

柏青却像在神游。

手里捏着那块帕子,上边儿这人的味道理直气壮。

“不想读书么?”顾焕章又重复一遍。

“读书?想…想…”柏青拿起帕子沾了沾汗,像烫似的,只轻轻的,可还是蹭红了脸,“我洗了给你。”他嘟囔着,“可我…我都不曾识字…”

“那就从识字教起!”

“那…我也要学念诗!”漂亮的大眼睛雀跃着,流露出来满心欢喜。

“为什么都叫你皮猴儿啊。”顾焕章看他这副小模样儿,又弯腰逗他。

柏青知道是逗,便迎上他的脸直言,“不服管,欠打呗!”

“是么,”顾焕章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子,“我看你倒是乖得很。”

这一扫,柏青就又羞了,低下头不再看他。

“皮猴儿!”刘启发咧着嗓子凑过来,看到顾焕章一个作揖,“皮猴儿,现在这胡琴儿托得怎么样?”

“师傅,好多了。”

柏青忙收了帕子,站起来答,定了定心神又想到一问,“有几处我觉得不必‘眼起板落’,这腔应圆着点儿,您觉着呢?”

“可以一试,这折子戏身段儿还未加得,到时候腔还要改,你先加几个音儿润着点,往圆了唱,也是唱得的!今儿大家认你的腔是个好玩意儿,这银钱索性是给了,一会儿你和场面再多磨合磨合,笛子和鼓都是好玩意儿,你就多排他几刻!”

刘启发说了几句,也出去吸烟了。

“对了爷,”柏青又起了个话头,“师傅说得对,出去搭班唱戏,还没有个名头就带着差使,确实不像话。”

“为什么?”

“都在同一处后台,比我名头亮的人都没有差使,我不是头牌却带了好几个人,这不是遭人嫉恨么。”

“那你当头牌不就行了。”

“打炮戏还未唱得,我自己还没有挑班子,更何来头牌呢。”

“给你找个戏园子,专给你一个人唱!”

“你个外行,从来没有这样捧的!”柏青没当真,只觉得好笑,边笑边嗔他。

场面师傅三三两两又都回来。

“去吧。”这人拉过小板凳坐下,“就是要捧你。”他又说道。

“从今去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

柏青起了腔还在想他的话。

往过去瞧,这人的剪影染着光,眉眼隐在烛火里,一双大手搁在膝头,正随着木鱼打拍子。

额间还浮着他的味道,烛火跳动,蜡芯子“滋拉”一声。对着光晕里的一双眼,柏青好像明白了这人说的“不懂”!

到嘴边儿的“年少哥哥”四个字硬是被他咽了回去!

看他不唱了,场面也停了。

“这儿的鼓不好接,皮猴儿别急。”

杨大爷只以为柏青没跟上便道——“再来!”

“从今去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

可懂了又怎么能再唱呢!这词儿烫得他喉咙发紧,身子似踩着棉花,戏服领口也勒得脖子生疼!

场面催着,柏青只好再起调儿,“下山去寻......”

尾音又颤颤卡在齿间。

一旁的刘启发急得直跺脚,恨不得站起来给上他一巴掌!

柏青看向顾焕章,显得可怜兮兮。

那人微仰下颌,好似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又可能只是烛火捻子在那个瞬间忽地一动。

原来?原来!

柏青突然懂了。

小尼姑摔碎木鱼,不是因为这经书难念,而是年方二八的“凡心”萌动,胸口一处的鼓噪竟要惊破“禅心”。

这《思凡》一折子,既是思凡,也是思春。思得正是这“凡尘俗愿”,是说小尼姑,宁愿还俗,在尘世中受气,也不愿在空门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