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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1 / 2)

刘启发自认为找的场面可是名声顶响亮的好玩意儿,他倒是也听出来确实没合上。但柏青没经验,大可以先跟着场面,怎可先指摘别人!

就算是这顾二在场,也不好如此仗势。

“这场面就是要跟角儿走的!他们自顾自地又吹又拉,我嗓子憋得厉害!”

听见刘启发开口,柏青声音有点抖,是怕,也是委屈。

“角儿?!屁大点名头都没有,还敢称角儿!”

杨保如冷哼一声,脸半明半暗笼在烛火里,他也最恨这硬捧,嗓子没个准谱,倒先摆起谱来了。

“你憋?憋不死就给我咽回去!火候到了,自然托得住!”刘启发恼得一啐,几声呵斥兜头砸下。

柏青可是个倔,怕了也要顶,他又亮了一嗓,“你们听,调儿门明明就是亮的。”

“消受不了我这场面,就换人!”

杨保如手指在琴筒上不耐烦地敲着,蟒皮筒子“咚咚”作响。

“你的场面?”柏青又顶了一句,“听我的听你的!我给了你们银钱,怎的做不了主!”

到底是个孩子,吼了几句,声音就又微微发颤了,“我还没倒仓,嗓门自是脆亮,你陪我多试几次正是你的营生!”

柏青硬撑着,回身冲着这人,豁出去了,“高半个调门,再来一次西皮导板!”

不知道是顾焕章的影子像座罗刹似的叫人惶恐,还是这柏青辩得确实有道理,众人也没再吱声。

“你坐下!”柏青又轻呵了一声,也没看人,“你影子晃得厉害,晃得人头晕!”

顾焕章闻声愣了一下,随即便依言坐下,一屋子人哑然对视。

杨保如放下胡琴,又抄起笛子,当下便又起了几串儿亮音,重起了一句过门儿。

顾焕章坐下后又挪着小凳儿调了调位置,收了收手脚,让自己的影子在烛火下缩到最小。

柏青那边唱着,不大一会儿又冲着杨保如嚷,这杨大爷也不让他,急得直喊弓子反着呐,可没嚷几下就又吹拉弹唱上了。

顾焕章便不再管这争执,而是在一片烛光下打量着这小人儿。

水袖褪到肘弯,露出细细白白一截手臂,侧脸应着烛光,眉毛微蹙,一副分外认真的样子。

“谁似我命薄?恨只恨僧俗说谎多,说什么西天极乐?哪有什么树木能成佛?哪有什么枝叶放光明?哪有什么江河淌流沙?哪有什么八万四千念弥陀?”

柏青嗓子细亮娇润,正衬这一种天真的苦闷。

顾焕章琢磨了下这唱词,又看看那咿咿呀呀的小人儿,觉得这人竟能不知其含义,囫囵个地背下,又这么唱出来,不由轻笑了一下。

又这么耗来耗去好一会儿,滞涩感少了不少,场面几人也瞬间活泛开来,旁边的鼓也心领神会地补了几声清脆的板点,衬着木鱼咚咚。

杨保如摇头晃脑也正是酣畅,几句下来一收弓子,朗声道,“歇一刻钟,换嗓子烟!”说着又把弓子往琴筒上一拍,“都别走远了,回来把‘风吹荷叶煞’再吊吊!皮猴儿这三魂七魄腔,真还有点儿意思!”

“得嘞!”场面几人也都服他管,这就应着放了乐器,也都去歇活儿片刻。

刘启发也点着头,暗暗忖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皮猴儿的“字上加腔楼上楼”,只半天儿的功夫,竟把场面这几人都驯得了!

第21章

烛火映在墙上,不安分地跳。

“我唱得…好不好?”柏青走过来,眼睛闪着,还带着点戏词里的娇羞。

他唱得卖力气,薄薄的小肋条还喘着,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几根发丝汗涔涔黏在脸上。

“好。”

只一个字,沉沉的,砸在喧闹里,辨不出太多情绪。

“累不累?”幸好这人又开口,起身把小凳让给柏青。

“累!”柏青倒也不推辞,顺着话就软了腰,一屁股坐下去。

凳面儿还留着这人的体温,暖烘烘地,熨着他发酸的腿弯。

顾焕章也没动地方,投下来的一大团阴影将柏青整个儿笼住。

小人儿眸子晃了晃,好像得到了点儿慰藉,可又还嫌不够。小嘴微微撅着,泄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巴巴地递到人眼前。

“刚才…你为什么笑?”

他看得出来,那个笑不是一个好笑。

“我笑你不知道自己在唱些什么!”

顾焕章垂眸看他,湿漉漉的小脸儿,玉雕凝霜似的,手伸了一下又收回。

“怎的不知道,这《思凡》我从小听得,这通俗的白话还能不懂?而且,懂不懂的…能唱得就行…”

柏青有些不服气。

有些昆腔曲文太雅他不懂,可这出《思凡》浅显,自己还是懂的。

可这人…他看着这人的笑模样儿便又有些羞,越说越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