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桃花正盛,不如一道去赏花?”孟令窈换了话题。
“妹妹盛情难却,”周希文动了动脚,“可惜我来得早,已在里头逛了好一阵,眼下有些乏了,想歇一歇。”
孟令窈不再勉强,径自向桃林走去。
溪畔桃枝斜倚,粉瓣纷扬似雪,落满看客的肩头。桃林深处,孟令窈听见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
隔着花枝,孟令窈见到了裴序,他正与仆役模样的人交待什么。
白衣胜雪,长身玉立,恍若整片桃林的清气皆落在他一人身上了。
他似有所感,抬眼望来,目光在孟令窈发间的凤钗上顿了顿,又平静地移开。
第36章相争裴大人难道是不喜欢吗?
青衣仆役一一记下差遣,心道,还好崇文书院就建在栖云山上,否则,眼前这位贵客另要了好几种墨,他们一时半会哪里寻得来。
盘算着稍后要如何向管事交待,没走几步,他见着桃林间一位年轻小姐,雪肤红唇,顾盼生辉,要不是此刻朗朗乾坤,他都怕是哪棵桃树成了精。
稳了稳心神,仆役依着规矩行礼,道:“见过这位小姐,今日漱石居设宴,午时开席。笔墨纸砚、古琴棋枰等一应器物皆已备下,小姐可前去赏玩。”
孟令窈点了点头,仆役快步离开。
裴序朝这方走了几步,“孟小姐。”
“裴大人。”孟令窈眯了下眼,弯唇笑道:“大人今日怎的未去曲水流觞?”
裴序眉梢微动,“我为何要去?”
孟令窈:“难道是不喜欢吗?”
裴序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他素来不喜喧闹场合,更不愿在众目睽睽下卖弄才华。
“哦?”孟令窈不依不饶,凉凉道:“难不成去年在曲水边作《惜余春》的,是大人的孪生兄弟?”
时隔一年,相似的场合,再度提起,她心里仍带着点气,那幅她画了大半日却无人问津的《春山烟雨图》至今还卷在她的书房里,犹未装裱。
“我并无容貌相似的兄弟。”裴序回道,随即陷入沉思。半晌,他缓缓开口,“去年...我是受人之托。”
“《惜余春》乃我祖父所作,他有意与众文友同赏。不料临行前几日身染微恙,托我代为吟诵。”
裴老太爷一辈子爱出风头,生性风雅又好名声,每每有了佳作,必要四处传扬一番才肯罢休。去年春日,他雅兴大发,作了一阙《惜余春》,自觉当世佳作,甚是得意,本是打算亲自在上巳节上吟咏,谁料出了意外,只好千叮咛万嘱咐,交待孙儿,务必要让整个山上,连只路过的麻雀都要知晓他的诗作。
“当时已向在座诸君言明。”顿了顿,他补充道:“孟小姐许是不在席上。”
倒是连理由都找好了。
孟令窈神情一滞,耳尖微微发烫。她确实不知道这段内情。当时裴序的诗作还未念完,她就已抱着画拂袖而去。后来但凡有人提及那日之事,她是能避则避,哪里会去打听其中详情。
“原是如此。”
她垂下眼睫,左右手交替拂了拂肩上的落花,仿佛很忙碌的样子,“当时我确实不在。只是听闻裴大人做了一首极好的诗,原是出自老太爷之手。”
“还有一片。”裴序倏然出声。
“嗯?”
他伸出手,拈起孟令窈肩头一片“漏网之鱼”,嫩粉的花瓣落在他指尖。
并未随手拂落,他不动声色地,将那片花扣在了掌心。
孟令窈回过神,“多谢裴大人。”
她借机转身,“时辰不早了,我去漱石居看看。”
裴序默然跟上,始终保持着三步之距。□□蜿蜒,二人身影时隐时现于繁花之间,宛如画中游。
漱石居早已宾客云集,回廊下公子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抚琴或对弈,或吟诗作画,好一派风雅景象。
孟令窈一眼就看到了设在东厢的笔墨案,径直走了过去。案上摆放着各色文房四宝,砚台里清水盈盈,毛笔按粗细分类插在笔架上。
“令窈。”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孟令窈回头,见谢成玉正坐在花梨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方墨锭,笑吟吟地看着她,“我就知道,在这准能碰见你,这就叫守、株、待、兔。”
“今日来得晚了些。”谢成玉起身相迎,眼波在落后几步到来的裴序身上一扫而过,笑意更深,“莫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好景致,驻足观赏?”
孟令窈随口敷衍,“山路湿滑,走得慢些。”说着上前打量案上的笔墨纸砚,“今日准备得如何?”
“我已经替你都挑选好了。”谢成玉献宝似地举起手中墨锭,“这次倒是准备得周全,往年都是绛墨、易墨居多,方才还有人送来了徽墨和瑞墨。你瞧瞧,我特地取了你惯用的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