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好似重于万钧,压得他路都快不会走了。孟令窈生怕这人摔在山上,倒成了她的过失,立刻起了话头,“方才见将军的马颇通人性。”
“是。”提到熟悉的事物,赵诩神情放松了许多,道:“绛云一直很是聪明。我初至北疆时,曾险些在戈壁上迷了路,还是它带我回来的……”
“绛、云,是个好名字。”孟令窈笑道:“也衬得起这名字。”
有了好的开始,后头的交谈逐渐自然起来,赵诩说起北疆与京城迥异的风土人情,孟令窈偶尔穿插几句这几年京中的趣闻轶事,也算相谈甚欢。
曲水边,桃花夹岸,落英缤纷。
赵诩面露怀念,“幼时学诗云‘春风不度玉门关’,及至亲身到了边塞,才知古人诚不欺我。许久不曾见到如此春日盛景了。”
孟令窈遥遥指向其中一株,“那棵桃树名为垂枝碧桃,去年被评作花王。虽说非要将花分个三六九等实在俗气,不过赵将军可往近处一观……”
抬手时,衣袖自然滑落一截,露出腕间的金镯。
赵诩目光凝在镯子上,眸中霎时间遍布惊喜,又很快垂下眼帘,红晕却悄悄蔓延至耳根。
确信他看到了镯子,孟令窈放下手,悠然说完下半句,“方知何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亦能不负京城最绚烂的春日。”
“是。”赵诩动了动嘴唇,嗓音微涩,“定不负春日。”
两人正往碧桃树的方向行去,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令窈!”
周希文快步走来,她穿一身柔和的杏色衫子,眉宇间带着些许倦色,眼睛却极亮,神采奕奕。见着赵诩,她神情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恢复如常。
“这位是武兴侯府赵将军。”孟令窈从容引见,“赵将军,这是周小姐。”
赵诩规规矩矩地拱手,“见过周小姐。”
周希文定定看了他一眼,忽而郑重行礼,“前几日,幸得赵将军在城外拦下我父兄,若令他二人戴罪逃脱,更是酿下大错。”
“小姐言重了。”赵诩愣了下神,随即侧身避让,“末将不过是尽本分。”
孟令窈轻挑了下眉,周家父子竟从大理寺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还好被抓住了。
她心下快意,看向赵诩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欣赏。
赵诩下意识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孟令窈抿了下唇,与周希文对视一眼,都压下唇边的笑意。
几人寒暄间,远处传来阵阵喝彩。原是年轻公子们在溪畔设了投壶场,不知是谁将箭矢投入壶中,赢得满堂彩声。孟令窈在其间看到了赵如萱的身影,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时间太短,她此时还不欲赵如萱见到她与她兄长走得近,恐生变数。
“将军何不去试试身手?”孟令窈提议。
赵诩犹豫道:“我……”
“赵将军,我们姐妹正有些体己话要说。”周希文眼波流转,挽住孟令窈的胳膊。
孟令窈笑盈盈道:“年年投壶皆有彩头,不知今年是什么了?”
这话不知何处打动了赵诩,他很快应声离开。
待他走远,周希文执起团扇掩唇,“令窈,几日不见,怎的才归京的赵将军就对你情根深种了?”
孟令窈不置可否,“许是少年意气。”
周希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我原以为有裴少卿在前,旁的男子再难入你的眼了。”
不待孟令窈说话,她又道:“不过这位赵小将军确实不错,京中难得一见的澄澈人。妹妹能享齐人之福……”
“当真是好福气。”
孟令窈:“?”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半晌道:“……我可不似姐姐家大业大,哪里能享得了这样的福气。”
周希文笑了两声,追问:“既不打算享齐人之福,那胜者应是少卿吧?”
“姐姐恐是有误解。”孟令窈眼神淡淡,“我与裴大人只是公务往来。”
见她满眼写着不信,孟令窈难得多解释了几句,“姐姐方才也瞧见了。赵将军眼里,十分足有八分都是我。可若是裴少卿……
她想了想,道:“他的眼里恐怕至多能分给夫人两成。”
“那非我所求。”孟令窈语气笃定。
周希文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