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旁静静观察的孙牧开口道:“月儿方才是否受了什么刺激或惊吓?”骆孤云说了进入隧道前关灯的事情。孙牧顿足:“你何苦吓他?月儿有多害怕黑暗,你又不是不知道!”骆孤云惊疑道:“月儿这......这是又犯病了么?”
孙牧道:“那倒没有。这个症候西医叫做应激反应。因为幼时好几次突然失明,伴随剧烈头痛的经历。给月儿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刚才突然坠入黑暗,便产生了急性应激反应。”
骆孤云迟疑道:“就像......晕血那次一样么?”孙牧道:“有点类似,但并不一样。晕血只要过了那一阵,便会自行好转。应激反应则很有可能诱发潜伏的病根,要严重得多。”
萧镶月缓过些来,坐起身,低低道:“方才......月儿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像小时候一样......”骆孤云肠子都悔青了,一叠声地安慰:“月儿好好的,看得见的,没事了......别怕......”摸到他后背冰凉,刚刚冷汗把内衣都浸湿了。火车上的卫生间虽没有浴缸,也可以淋浴。孙牧道:“暂时不要给月儿洗浴,用温水擦拭即可。若着了风,当心会发起烧来。”
骆孤云把萧镶月抱回床上,换了身干爽的衣裳躺好。孙牧给他使了个眼色:“我带了些定惊安神的丸药,贤弟随我去取些来,一会儿给月儿服下。”
俩人出了房门,站在过道上,骆孤云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压压惊。方才他着实被吓得不轻。
孙牧沉吟道:“爹爹临终前还惦念着月儿脑部的问题。嘱咐我若寻回月儿,一定要找到病根。这大半年我一直在查找西方的一些类似案列,研究相关的学术论文。基本可以断定,月儿颅内有肿块,压迫了视神经,才会突然失明和剧烈头疼。这病根是先天遗传的。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无法判断肿块在哪个位置,什么情况下会发作,只能尽量减少刺激。”
骆孤云拿烟的手在微微颤抖,沉声道:“也就是说......月儿这病无法医治,随时都有可能发作......危及性命?”
孙牧道:“理论上是这样。但也没有那么悲观。月儿突然失明的症状从十岁以后就再未有过。我猜测或许随着身体的发育,血管经脉更加粗壮,那肿块再也不能威胁到他,也未可知......今日我仔细观察,他在突然受到强烈刺激的情况下,并未发病,而且很快就恢复过来,当是件好事。至少证明我的猜测有些道理,月儿已不像小时候那样脆弱,兴许以后都不会再发病,也有可能。”
骆孤云掐灭烟头,一拳狠狠打在车厢壁上,恨声道:“这......这就好比有一颗炸弹,埋在月儿脑中,什么时候爆炸,会不会爆炸......完全无法预料......让人如何不揪心?”
孙牧道:“方才我本可再扎几针,令他昏睡。但我瞧他拼命抱着你的样子,就知道月儿其实很坚强,应该可以自己恢复。果然没过一会儿便平静了下来。这个病症精神力量很重要,你便是他力量的的源泉,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一直在卧房照料萧镶月的小秦打开门,见俩人站在走道上,喊道:“孙大哥快来看看,月儿好像发烧了。”
萧镶月在雪地里走了半日,又出了身虚汗,寒气郁气交织,先前只是有点低热,到了晚间,竟烧得滚烫。
孙牧担忧道:“月儿这症候来势汹汹,中药见效稍缓,也许西医针剂治疗效果更为显著。”
凌晨,火车进站。骆孤云将萧镶月像上次在汉昌码头下船时那样,裹得密不透风地打横抱着下了车。易水早几天就已经到了南京,带着一众官员前来迎接。见状笑道:“夜深了,月儿睡着了罢?”孙牧道:“劳烦易兄联络鼓楼医院的美国专家杰弗逊博士,就说孙牧请他来一趟骆公馆......月儿可能需要注射针剂。”
第21回皎皎光华镶月怀璧纷纷乱局孤云履冰
南京政府配置给骆孤云的府邸在颐和路上,为三幢紧挨着的合院别墅,屋前屋后都有草坪,中间还有一个花园。虽没有上海的公馆气派,倒也典雅幽静。南京的冬天特别阴冷寒湿。公馆的管家早就接到通知,把屋子的壁炉烧得旺旺的,用的是特意拿艾草熏制过的炭火。
杰弗逊博士是哥伦比亚大学的神经外科博士。亦是孙牧在上海筹建医院聘请的专家顾问,俩人十分投缘。本来半夜三更被急电叫起,还暗自腹诽中国的权贵就喜欢作威作福,小题大做,打个针剂也要请个博士。后听说是孙牧找他,大为高兴,急急忙忙就赶了来。与众人几乎同时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