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外樱花瓣随风轻扬,我坐在桌前,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加密币行情,k线图跳动间。昨晚接到陌生女人的电话后,我们就准备提前赴京都。
父母突如其来的视频通话请求打断我的思绪。屏幕上,母亲神色焦急,父亲戴着老花镜,他们的语气都很急切:「泽然,颖颖她爹娘刚打电话来,讲儂们离婚了?真的假的?为啥勿跟阿拉讲一声?最近咋不联络阿拉?」
「阿拉分居有段辰光了,离婚登记已经办好了,现在是冷静期。」
「前阵子儂们还在讲生小囡的事体,为啥突然就离婚了?」母亲瞪大眼睛,「颖颖爹娘气得要命,讲阿拉家里瞒着这么大的事情,亲家都吵翻天了!儂们到底啥回事体?」
父亲皱眉追问:「是不是儂做了啥对不起颖颖的事体?老实讲!为啥瞒着阿拉?」
我囁嚅着:「感情问题,慢慢就淡了。」
话音未落,浴室门开了,娜娜裹着白色浴巾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肩头,曲线若隐若现。摄像头捕捉到这一幕,母亲惊呼:「儂在啥地方?那个女人是啥人?」
娜娜闻言赶紧躲到镜头外换衣服,我尷尬地搪塞:「我在东京旅游,和朋友一道。」
她换好粉色毛衣和牛仔裤,蹦到我身旁,笑盈盈地对摄像头挥手:「叔叔阿姨好,我是娜娜,泽然的女朋友!」她的语气很亲热,试图化解刚才的尷尬。
父母脸上闪过诧异,母亲勉强挤出笑:「哦,娜娜,儂好。」
父亲咳嗽一声,笑了笑,语气却很冷硬:「儂们年轻人忙,阿拉先下了。」
通话匆匆结束,我松口气,不一会儿收到母亲的微信:「颖颖的爸妈说你婚内出轨,才逼得她离婚!你怎么能这样?马上跟那个女孩分手,好好和颖颖谈谈,不要动不动就离婚!我们不接受这样的儿媳妇!亲家都气疯了,你让我们怎么面对?」
娜娜凑过来看,脸色瞬间沉下来:「离婚的事体儂还没通知伊拉?儂刚为啥勿跟伊拉讲清楚?儂们离婚是苏婉颖的问题,伊自己到处乱搞,现在跟陈昊搞得乱七八糟!现在倒好,我变作破坏家庭的小叁了?」她气得发抖,一边拿浴巾擦头发,一边说:「伊个子比我高,长得比我登样,身材比我好,性格又讨老人欢喜。儂爹娘肯定偏心,欢喜伊,伊爹娘一来吵相骂,更觉着是我害的!儂不早点讲清楚,我以后咋面对伊拉?」
「我就是勿想让伊拉担心,亲家吵架已经够乱了,事情太复杂......」
「复杂?是儂勿敢面对!怕伊拉晓得,还是放不下来伊!」她抓起外套,摔门而出。
我追到大堂,娜娜坐在沙发上,低头抱着肩膀,一头湿发裹在浴巾里。我蹲在她面前,轻声说:「对不起,我没处理好。我会去跟爹娘解释清楚,离婚是颖颖提出的,不是儂的错。颖颖娘家的事体,我会去沟通,好伐?」
娜娜抬头,泪眼婆娑地说:「泽然,我爱儂,是认真的。不想背小叁的锅,儂必须给我个交代,不然以后......以后怎么跟儂爹娘相见?」
「我会讲清楚,儂不是小叁,是我选的女人。我会去讲明白。」
她勉强点头,抵着我的额头:「去京都吧,查出陈昊的底细,帮儂断了念头,也让我安心。」
傍晚,我们乘新干线前往京都。车窗外,富士山的雪顶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娜娜靠在我肩上,翻看手机里的樱花照片,轻声说:「泽然,京都的清水寺老灵了,明天阿拉去祈福吧,求个好结局。」
「好,求儂平安,也求颖颖能寻回头。」
娜娜眼神一黯,转头去看车窗外的夜景。我知道,她很介意我的执念,但我无法否认,颖颖始终缠绕在心头。离婚不仅伤及我和颖颖,还波及两边的家庭,还有曼姿和娜娜。
上午,按照约定,我和娜娜来到京都郊外一处幽静的日式宅院。宅院掩映在竹林与樱树间,青瓦在午后阳光下泛着古朴光泽。木质大门前一株老梅树枝椏虯结,透着岁月沉淀的肃穆。
一位头发花白的女管家迎了出来。她身着深灰色和服,腰间系一条墨绿腰带,色泽虽素雅却剪裁精緻,隐隐透出京都旧家的气质。她的发髻一丝不苟,脸上化着淡妆,眼神沉静却带一丝冷意。她微微躬身,用日语问候,请我们跟随她进门。
庭院内古香古色有石灯笼点缀,青苔覆地,流水潺潺。进了屋子,玄关铺着光滑石板,木质回廊散发淡淡檀香。角落摆放青瓷花瓶,插着几枝花,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花香。庭院可见一池锦鲤,游弋于水底,映着倒掛的竹筒滴水声,节奏如禪。
女管家引我们穿过回廊,推开一扇滑门,进入后院。画风骤变,墙上掛着黑白绳艺与sm照片,绳索在模特身上缠绕出复杂的花纹,光影勾勒肌肤的柔韧与张力,构图冷峻却充满艺术感,视觉衝击让我们呼吸一紧,两人攥紧了手,目光被照片的禁忌美感牵引,又隐隐有些不安。
我们走进一间私密和室,室内陈设简约,榻榻米上铺着深蓝色坐垫,矮桌上摆一盏铁壶,冒着白汽,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不知名香气。一幅黑白照片佔据整面墙,令人顿时气为之夺。照片中的女人身着半敞和服,深色衣服滑至腰间,裸露的乳房在绳索捆绑下微微隆起,绳结在她白皙肌肤上勒出浅痕。她被悬吊在半空,乌发披散垂落,身体微微弓起,难以分辨抗拒与迎合。她的眉眼间混杂哀伤的柔弱、兴奋的颤抖与嫵媚的挑逗,唇角轻抿,似笑非笑,眼底却藏着一抹无法言说的性感。
我呼吸一窒,脑中闪过颖颖被陈昊带到日本接受调教的画面,整个人像被铁锤重击。娜娜几乎掐断了我的胳膊,她不再敢直视照片,看向我的眼神夹杂愤怒与怀疑,低声呢喃:「这......是伊伐?啥辰光的事体?」
我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照片中的女人容貌身形虽与颖颖相似,但细节却有不同:她的锁骨更尖锐,少了颖颖的圆润;左肩没有颖颖那颗浅浅的痣,乳晕顏色也偏深,少了颖颖的淡粉光泽。心底生出一丝宽慰,这不是她。
正当我试图分辨更多细节时,门外回廊上传来衣物摩擦和轻微的脚步声,节奏轻缓如水滴。女管家跪坐在门侧,双手轻扶榻榻米,缓缓拉开和室纸门,款款走进一位身着和服的高挑女人,步伐优雅如柳叶随风。她的和服是淡紫底色,绣着细腻的藤花纹路,腰间束一条银灰色腰带,勾勒出苗条身形,頎长的身材让她在和室中更显亭亭玉立。和服的丝质在灯光下泛着柔光,袖摆微微拂动,透出一种古典的幽雅,仿佛从浮世绘中走出来的美人。
她分明是颖颖!娜娜眼睛圆瞪,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赶紧扭头将目光移开,身体不自主地颤抖。我心跳骤停,喉咙像被什么堵住,目光却锁在她脸上。她的嗓音轻柔而温婉,正是电话中的那个女人:「欢迎二位。请你们专程远道而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仔细看时,女主人约莫叁十多岁,脸型与颖颖颇为相似,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成熟的从容。她的鼻樑更挺直,唇角带一抹淡笑,眼神沉静而秀丽,不像颖颖如今看我时,要么冰冷如陌生人的礼貌,要么空洞如魅惑的假面。她的气质少了颖颖的灵动,却多了歷经世事的淡定。
她向我们鞠躬,双手叠放在膝前,上身倾斜约叁十度,动作流畅而恭敬,这是日本人初次待客的礼节。娜娜带着狐疑,勉强回了个浅躬,瞥见我还在愣神,偷偷掐了我一把,疼得我一激灵,赶紧模仿她的回礼。女主人示意我们坐下,自己跪坐在深蓝坐垫上,双腿併拢,背脊挺直,双手轻搭在膝头,姿态优雅得跟大河剧里的人物一样。娜娜也跟着跪坐,但在女主人的面前,显得娇小玲瓏,被对方的气质所笼罩。我不习惯和式礼仪,只能盘腿坐下,屁股硌得生疼,视线却无法从她身上挪开。那张酷似颖颖的脸庞,像一根刺,扎进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又带来疑惑与不安。
不多时,纸门再次滑开,女管家端着漆木託盘缓步而入。託盘上摆放一套青瓷茶具,茶壶冒着嫋嫋白汽,旁边是叁隻浅绿茶盏。另有一盘和果子,精緻小巧,粉白相间的梅花形团子点缀着金箔,旁边几块抹茶羊羹切得方正,绿意莹莹,透着一种独特的雅致。她随后无声退至门侧,垂首静候。
女主人微微一笑,端起茶盏,以指尖轻抚盏沿。她的普通话带着吴语的软糯,音色比颖颖更具磁性,却因久未使用而略显生疏:「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这茶是宇治的煎茶,清香,どうぞ,啊,不好意思,是请用。」她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唇角微扬:「和果子是京都的手作,甜度不高,配茶正好。希望两位喜欢。」
娜娜接过茶盏,勉强点头,眼神仍不时瞥向墙上的黑白照片。她端着温热的茶盏,却难掩心头的寒意。
女主人跟随娜娜的目光,望了一眼照片,带着不易察觉的情绪:「这照片是......艺术作品,展示的是美的极致。......请勿见怪,我丈夫的艺术,总是有些......大胆。」
娜娜脸上煞白,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女主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身体又抖了抖。我转头抓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强挤出笑容:「不要紧的,最近我们也接触了不少这种......艺术。我叫林泽然,这位是李文娜,她是我女朋友。这次拜访,真是很冒昧,打扰了。」我看着她,内心难以遏抑这样的衝动,想扑上去紧紧地搂住她,吻她,诉说我的掛念和不甘。
「我丈夫姓藤原,嫁给他后,按日本的法律,我也改姓了藤原。我娘家原本姓李,是无锡人,名叫李静蓉。」
她微微一笑,端起茶盏,示意我们继续品茶:「两位远道而来,京都的春光可还喜欢?这里的樱花虽不如东京热闹,却有种古朴的静美。」
李静蓉又抬手指了指门外的庭院,樱树在午后阳光下泛着粉白光泽:「清水寺和金阁寺,游客虽多,但清晨去,能感受到京都的灵魂。你们若有空,不妨试试抹茶点心,祇园的茶肆最地道。」
娜娜很有礼貌,以艺术家的口吻应道:「京都确实美,跟东京不同。这里的节奏好慢,感觉像走进画里。」
我点头附和:「是啊,东京全是高楼,京都的古宅和庭院让人静下来。」
「京都的确有种魔力,让人慢下来,思考人生。」李静蓉眼中闪过柔和的光:「像这宅院,建于明治时代,庭院的石头都是从鞍马山运来的,每块都有故事。」她轻抚坐垫,似有意无意地补充:「这里的艺术,也藏着许多故事。」
娜娜耐不住这些间谈,说:「说起故事,我们确实是想瞭解一些关于陈昊教授的事,不知道......」
听到那个名字,李静蓉眼中闪过片刻黯然:「不知两位为什么想要瞭解陈昊?听说你们动用各种关係,在日本的学术圈内托人打听。」
我稳了稳心神,儘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陈昊是个有名的心理学教授,我们想瞭解他的学术背景......」
话未说完,娜娜激动地用日语说了句什么。李静蓉闻言吃了一惊,用日语回应娜娜,语气急切,像在追问。娜娜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我。
李静蓉有些慌张地对我说:「李小姐说,林先生你是陈昊的受害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见我痴痴地望着她,娜娜哼了一声,从包里抽出一叠文件,推到李静蓉跟前,声音仍有些颤抖:「陈昊是泽然前妻的治疗师,麻烦你看看他在做些什么......」
李静蓉小心翼翼地翻阅着,指尖划过纸页,目光落在颖颖的日记上,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细腻的脸颊滑落,滴在淡紫色和服的袖摆上,洇出一小片暗色。娜娜打开了话匣,将我坦白的关于颖颖的一切——从我和她一起的各种尝试到sm派对的失控,再到颖颖分裂出「妮妮」人格的堕落,加上她自己的观察和猜测,原原本本地倒了出来。
李静蓉听到颖颖自称「妮妮」,赤裸着鑽进狗笼的细节时,手里的文件夹应声滑落,纸页散乱地飘落榻榻米上。她掩住脸默默哭泣,肩膀微微抽动,呜咽声在和室中回荡。我忙使了个眼色,娜娜咬了咬唇,停了下来,好奇地看向李静蓉。
女管家见状,凑到她身旁,用日语说了句什么。娜娜愣了愣,回应了一句。女管家从怀中掏出一块素白手帕,李静蓉接过,擦拭眼角的泪水,深吸几口气平復心情,对我们微微欠身:「对不起,刚才失礼了。」
娜娜有些惊讶,忙问:「是不是这些东西吓到你了?请问,你跟陈昊很熟吗?」
李静蓉攥紧手帕,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我只是......有些激动,没什么。其实,我是陈昊的前妻。」她抬眼直视我们,「我就是他的『妮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