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打开电脑,关注加密币的行情,买的几个合约,有的赚了不少,有的却亏了,总体算起来,赢面还是比较大。心里生出一些成就感,未来也许真能以此为业。这时,邮箱里跳出新的提醒:
发件人:曼姿
收件人:林泽然
主题:关于我们,关于颖颖
泽然,
因为李文娜的关係,我一直没机会和你好好谈谈,思来想去,只好把心里的话写下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早已超出我的预期和承受范围。你知道,我一直深爱着颖颖,也爱着你。你们纯真的感情是我嚮往的美好。我原本希望叁人的关係能和谐共存,也想维持我们的关係,但自从那件事,一切都变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也许当初我不该介入你们的生活,可事已至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
我觉得,颖颖始终是个好女人。我最初想单身生个孩子,是因为对婚姻和家庭失去了信心。最开始我找的是陈昊,我向你坦白,我和他曾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去对他有种莫名的依恋。颖颖出现在他那里,对我来说是种威胁,我甚至有一些嫉妒。
陈昊说他已结扎,也不想有孩子。我曾和颖颖提起这个想法,她建议我考虑你。很抱歉,我当时没多想,以为她只是想让我们的关係更亲近。现在看来,她那时可能在计划重组我们的关係,甚至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我们叁人共同呵护一个孩子,我有一个无条件爱我的孩子——却没察觉颖颖的异样。过去我沉溺于自己的世界,怀孕后,又经歷这些变故,让我重新审视身边的人和事,发现自己对你们的不幸负有很大责任。
今天我去了广告公司,在颖颖的办公室和她长谈,或者说是我在说,她在听。我倾诉了这一路的所见所想,恳求她回心转意,撤销离婚申请,回到我们身边,一起治癒伤痛,这也是我的救赎。她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但她一直在听,默默流泪。她用女强人的盔甲保护自己,可内心仍是那个温柔的颖颖,从未改变。
我想,她的心情一定很复杂。谁能轻易拋弃纯洁的爱情?那是人生中少有的亮点之一,每个人都会把它藏在内心最珍贵的地方。相信我,经歷过那份纯真后,其他感情再炽热,也难以与它相比。除了因颖颖的不幸遭遇受创,你们的问题还和李文娜有关。她的存在像一根刺,刺破了你们纯真感情的保护膜。她的地位和家境,让颖颖的牺牲、付出和努力显得微不足道。更何况,她和你不仅是出轨,而是开啟了一段新感情,这是对颖颖和我最大的打击。
我试着用同理心去理解颖颖。她很好强,为了事业成功,她可能付出更多代价。我不敢求你完全原谅,但希望你能理解,她真的是用命在换取成功。而另一件事,她的纯真成了最大的弱点,被人拿捏。如果是我,或许能轻松地应对,但她不一样。正因为她对你的爱深入骨髓,才会在乎,才会在胁迫下越陷越深。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颖颖对你的爱从未改变。她如今的决绝,可能正是因为太爱你。她无法从容面对你,才筑起高墙,心理防卫机制才如此极端。你和李文娜的关係发展那么快,是我没料到的。我不知内情,不好评价,也没资格指责。但在我看来,这对颖颖是很大的伤害。这个女人的存在,或许是对你们多年感情的某种否定。请别介意我的直白,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女人的怀抱疗伤,而我给不了你这些。每个人面对伤痛的方式并不相同。我只想说,你和颖颖之间永远存在羈绊,影响它的因素依然存在。
我去医院和陈昊谈了一次,他变了,变得偏执了,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充满理性光辉的教授。我问他颖颖的事,他说她主动投怀送抱,他无法拒绝,儘管违背心理医生的伦理,但他还是沦陷了。我不知该不该信他,心里很乱,但必须把这些告诉你。为什么我熟悉的世界在这么短时间内接连崩塌?
抱歉,怀孕后脑子很乱,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请你早点来,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爱你们的,
曼姿
娜娜察觉我的异样,抢过笔记本,快速扫完邮件,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西宫娘娘帮东宫娘娘,要赶走我这个答应,是伐?儂这是皇上?」她扑过来捶我:「儂还想伊!曼姿写得天花乱坠,儂就信伊?伊肚子里的小囡是儂的,伊的话就得听,对伐?儂们复合,我出局,好伐?」
我抱紧她,试图平息她的怒火:「娜娜,勿要这样,曼姿只是想帮阿拉。」
「帮儂们?伊要帮苏婉颖把儂抢回去!」娜娜拼命把我推开,「伊讲得一点都没错!伊怀了儂的小囡,我还怎么跟伊争呀!」
「娜娜,我没想和伊怎么样,我只想弄清颖颖的事体。」
「弄清?伊签了离婚协议,随便跟哪个男人都能上床,儂还想弄清啥?还是儂的那个什么癖还没断?」
气氛一下子僵到极点,我无言以对。我对颖颖的执念和对娜娜的亏欠,就像镜子的两面。娜娜深吸一口气:「我不逼儂选,但曼姿的信摆明瞭想叫儂回心转意。儂要是放不下苏婉颖,我走,成全儂!」
上野公园的樱花如云似雪,粉白花瓣在微风中飘落,铺满青石小径。田中夫妇邀请我们来此赏樱,阳光穿过花海,洒在娜娜的粉色帽子上,映出她脸颊的柔光。她挽着我的胳膊,少了那份明媚的笑容。我的坦白在她心头留下了新的创伤。她不再像在浅草寺那天,蹦跳着让我尝抹茶团子。
田中先生笑呵呵地指着不远处的樱树:「泽然,娜娜,这棵是染井吉野,开得最盛!」田中太太铺开野餐布,摆上清酒、饭团和炸虾,招呼我们坐下。她用日语说了句什么,娜娜低声翻译:「她说,樱花虽短,但美得让人忘了烦恼。」我笑着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娜娜。她低头摆弄着饭团,心事重重的样子。
田中先生敏锐地察觉到娜娜的情绪,他放下酒杯,温和地问:「娜娜,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你们......吵架了?」
娜娜手指一僵,筷子停在半空,低声说:「没......没事。」
田中太太拍拍她的手,用日语轻声说了一句,娜娜囁嚅着翻译:「她说,情侣吵架很正常,把话说开就好了。」我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娜娜的泪水和质问縈绕心头——「你心里全是伊,我算什么?」
娜娜沉默片刻,抬头看向田中先生,求助般地说:「他还爱着他的前妻,我很痛苦。」她稳定了一下情绪,用最简单的语言概括了我们的裂痕:「他的前妻爱上了别人,拋弃了他,逼他离婚。可他到现在还放不下她。」
田中先生闻言,目光转出一丝忧伤,他想了想,端起清酒杯,缓缓道:「娜娜,爱情如樱花,盛开时绚烂,凋落时让人惆悵。但樱花年年开,人生也有新的花期。《竹取物语》中的辉夜姬,那么美丽,却让追逐她的人空留遗憾。辉夜姬回到月宫,但她的光辉留在了人间。娜娜,不要与过去争高低,它自然会照亮属你的未来。」
「可如果他心里永远有她,我的光辉又算什么?」
「你们都还年轻,你能用真心唤醒林君。」田中先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和太太也是再婚。当年,我的妻子因病去世,我像泽然一样,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太太也有过一段婚姻,却被背叛。她用她的笑容和坚持,陪我走出了阴影。娜娜,你的真心就是林君的救赎,别怀疑它的力量。」
娜娜咬唇,眼泪在眼眶打转:「可我怕......怕我再怎么努力,他还是会跑回她身边。她那样折磨他,他还放不下,我算什么?替身吗?」
田中太太轻拍她的手,用日语吟诵一首和歌,田中先生翻译道:「这是一首和歌:『思念深处,泽边萤火似我魂魄,飘摇欲离身』。她说,你的痛苦如萤火,美丽却短暂,别让它困住你的心。娜娜,你要学会相信自己的价值。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的爱是独一无二的。」
田中先生转向我:「过去如落樱,留恋无益。眼前的她,才是你的现在。我们日本的《源氏物语》中,光源氏一生追逐无数女子,却在紫姬的陪伴中找到归宿。你的执念,就像光源氏对葵姬的思念,徒增伤痛。紫姬以宽容与深情守候,娜娜也是如此。」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伤,「我年轻时,也像你一样,捨不得放手,直到遇见太太。她让我明白,人生盛衰无常,英雄追逐荣华,终归尘土。你的过去,别让它拖住你。娜娜是你的新花期,珍惜她吧。」
我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典故,闻言仍旧特别感动,我的颖颖——她浇着「希望」的笑,普吉岛上被红绳捆绑的屈辱模样,民政局里冰冷的「林先生,再会」——如落樱般在我脑海中漫天飞舞。颖颖的眼神空洞如萤火,不与我做真正的交流,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她,这正是我无法割捨的事。
田中太太又吟诵了一首和歌,娜娜翻译:「樱花虽美终会凋零,留恋无益,珍惜眼前人吧。」
「田中叔叔,您和太太是怎么走出来的?您怎么确定她是您的未来?」
田中先生看向他的太太,满眼柔情:「我和太太初识时,我们都带着伤痕,我还常梦见前妻,觉得新的感情是对她不忠。太太也有她的伤,她的前夫背叛了她。她却告诉我,爱不是佔有,是让彼此更好。她陪我去祭拜前妻,帮我整理旧物,我们一起在樱花树下许愿,慢慢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他笑了笑,「娜娜,泽然,你们也需要这样的时刻。不要怕争吵,怕的是不交流。你们要勇敢面对,携手向前。」
田中先生举杯:「来,为新的开始乾杯!」
杯沿轻碰,清酒的清香口鼻中扩散,却掩不住我心底的苦涩。娜娜终于露出笑容,靠在我肩上,与我十指紧扣。
过了一会儿,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加入了赏樱的聚会。他们都是心理医生,丈夫名叫佐藤健一,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对田中先生毕恭毕敬。佐藤的太太美和子穿着淡紫色和服,递给我们自製的点心。田中先生介绍说,佐藤医生夫妇都是陈昊在早稻田大学读博士的后辈。娜娜和我对视一眼,调查陈昊的事终于有了突破口。
娜娜开门见山:「佐藤医生,关于陈昊医生,他当年是什么样的人?他有没有......特别的研究兴趣?」
佐藤医生很和气,他推了推眼镜:「陈昊前辈当年很友善,性格开朗,喜欢体育和音乐,对同学都很热心。可惜我只是认识他,没什么私交。我们在研究bdsm课题时,他还带我们去很多俱乐部做访谈,帮大家安排行程,很有能力。那些地方,一般是不接待学术研究的。不过,他毕业回国后就跟所有人断了联系。有教授或者同学去中国出差,想联系他见面,他却总避着大家。」
佐藤太太点点头,接过酒杯:「他在学术圈很有名,发表了很多心理治疗、组织机构权力关係和bdsm的文章,专注方向就是权力结构。但他从不来日本参加学术会议,只去欧美、韩国、新加坡。听说偶遇日本的同学和教授,也只是匆匆打招呼就走。」
佐藤医生皱眉:「我们都觉得奇怪,有人猜可能是中国国内反日政治的原因,他是被限制和日本方面交流,你们觉得呢?」
我摇摇头:「应该不至于......」娜娜也疑惑地皱眉,没接话。
田中先生问:「你们为什么对这位陈医生这么感兴趣?」
我尷尬地低下头,娜娜连忙打圆场,笑说:「我们有个朋友要接受他的治疗,想瞭解他的背景。」
我鼓起勇气,对佐藤医生说:「您有没有熟悉陈医生的同学或者朋友,能否帮我们联系一下?」
娜娜补充:「我的手机和line都行,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