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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 / 2)

在诧异中,我们听她娓娓道来:「我和陈昊是在早稻田大学认识的,我们跟着同一个博士导师......陈昊很善良,温柔,性格像阳光一样,对人友善,总是笑眯眯的。我们很快就堕入爱河,年纪都不小了,所以恋爱一年后就结了婚。一边攻读博士,做研究,一边过着甜蜜的二人世界。『妮妮』是我们夫妻间的小秘密,他对我的爱称,那种宠溺,每次都让我心动。」

「那时候,我们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在早稻田校园附近,窗外有一片樱花树。春天的时候,他会早起,煮一壶咖啡,端到小阳台上,我们一起看花瓣飘落,风一吹,满地粉白。他总爱抓着我的手,笑着说:『妮妮,你跟这花一样美』。晚上,我们挤在窄窄的书桌前,他改论文,我整理数据,累了就靠在一起听歌,披头士的《yesterday》是他最爱,唱到『love

was

such

an

easy

game

to

play』,他总会吻我。」

她脸上浮现出情不自禁的微笑,沉浸在回忆的幸福中:「春天我们去神田川看樱花,风一吹,花瓣落了他满肩。他捡了一瓣,当着眾人轻轻贴在我脸颊,说:『妮妮,你比花好看,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我羞得推他,他却拉住我的手,一脸认真地说:『等拿到学位,咱就生个小妮妮,带她来这儿看花,我给你俩编花环!』那股把我宠到老的劲儿......我恨不得时间停在那刻。那一刻,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全世界。我们还计划着,等孩子长大了,要带他去京都看红叶,给他讲我们怎么在图书馆熬夜抢座位,怎么半夜跑去居酒屋吃烤串......」

她苦笑了一下,泪光在眼中打转,「那时候,我们觉得未来是明亮的,像那边的河水,清澈见底。」

「所以,听李小姐说,林先生的前妻是陈昊的受害者,我完全不敢相信。他从来都是一个善良的人......后来,我们一起开始了bdsm的研究项目,因为需要做现地调查,我们接触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走访了不少俱乐部。在那里,我认识了我现在的丈夫,藤原先生。他那时五十出头,气度不凡。我因为好奇,或者说......我内心深处就存在着这种欲望,开始体验做m,被他调教。那种感觉,就像解放了身体和灵魂,我感受到从未被触及的性感。太多太多的欲望需要释放,渐渐地,我沦陷了,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陈昊开始支持我体验,陪我分析,可是,渐渐的,他无法理解我的变化,跟我有了分歧。后来,藤原先生求我长久陪在他身边......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甚至跟陈昊商量,能不能我们都留在日本,作为夫妻继续廝守,但他必须接受我和藤原先生在一起,接受他的调教,开发我的性感。他的心都碎了,他用心理分析、谈话,甚至催眠,挽回我。可是,每次催眠后,他更加痛苦,因为他知道我的心意有多坚定。催眠只能让我吐露内心,却没办法改变我的那种渴望。再后来,他崩溃了,坚决不同意那种......那种安排。所以,我们毕业没多久就离婚了,我主动提出的,爱一个人就要学会放手。他回国开始自己的心理学研究,我留在日本,做藤原先生的......私奴。」

李静蓉瞥了一眼女管家:「这位也是藤原先生以前的私奴,那时候调教我的助手......后来,藤原先生渐渐老了,需要人照顾,我们便结了婚。」她苦笑了一下,目光回到我们身上,「陈昊回国后,进入了sm圈子,尝试做s。他经常给我发邮件,记述他的体验、研究成果,还有一些资料,试图证明他也能做我的主人,求我回去。可我从未回復,因为我们根本就回不到过去了。我和藤原先生的心理连接,是谁也取代不了的。他既然无法接受最初的安排,我们只能隔海相望,留下这些遗憾。」

我脑中闪过颖颖在普吉岛的画面。忍不住插话:「陈昊是不是用催眠给颖颖洗脑,让她忘掉我,离开我,做他的那个......那个私奴?」

李静蓉柔和的目光中闪出一丝怜悯,她摇了摇头,平静而篤定:「催眠只能诱导人放松压力,吐露内心想法,催眠者不能向催眠对象灌输对象无法接受的观念,更不可能让人做自己本不愿意的事。陈昊若对你的妻子用了催眠,也只是让她显露了潜藏的欲望,而不能强迫她。人性很复杂,林先生,有些事,不是外力能随意操弄的。」

她想了想:「能让我看看你妻子的照片吗?」

我叹口气,从手机里翻出颖颖的照片,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漫步在浦东江边。李静蓉目光落在屏幕上,眼泪再次控制不住,轻声叹息:「你的妻子,和年轻时的我真的好像......陈昊一定是把她当成了我,才会丢弃职业操守。是我害了他,也是我,实在对不起,害了林先生你和你的太太。」

娜娜脸色一沉:「陈昊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恶魔!」她激动地说:「他毁了泽然,还把苏婉颖也变成一个......奇怪的......总之很......!什么善良温柔,都是假的!虚偽!」她喘了一口气,「有人说陈昊做了结扎,不肯留下后代,这不就是个想随意玩弄女性的人吗?」

「他不是那样的人......」李静蓉的眼中闪过惊讶和痛楚,「他因为爱我,失去了我,才对人生失去了信心。他做结扎,也许是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家庭......」她的声音低下去,倒像是在说服自己,泪光在杏眼中闪烁,显露出她对陈昊的深爱从未曾消散。

「他自己的痛苦,自己承受好了,为什么要去害人?」娜娜脸涨得通红,冷笑,「搞得苏婉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泽然每天都在煎熬,你知道吗?凭什么把自己的失败发洩在别人身上?」

李静蓉抬起头,用心理学家的目光扫过我们,似乎看透了一切:「你还不瞭解人性,人性既非善也非恶,一切都是跟随自己的欲望。李小姐,你爱林先生,对吗?你现在陪着他来追寻真相,万一林先生和他的太太重归于好,你的这些努力,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不是挑拨你们的关係,而是想说,既然你爱了林先生,为了爱付出全部,哪怕最后的结果会伤害自己,对吗?」

娜娜被这直击内心的话激得脸色煞白,她的手从我胳膊上滑落,颓然地捏成拳头。我痴痴地望着李静蓉那双酷似颖颖的杏眼,哀求道:「藤原太太,求求你,请问有什么办法能挽救颖颖吗?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你们心理学家不是有很多办法吗?是不是催眠,吃药,可以让颖颖回心转意?」

李静蓉摇摇头,轻声说:「你太太,她一旦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就很难回头了。」她顿了顿,转向女管家,用日语低声说了几句,女管家頷首退下。李静蓉的目光回到我们身上,注意到娜娜的不满,忙改口:「啊,不,对不起,是前妻......能让她回头的,恐怕只有她自己。」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散落纸页的上,有些自责地继续道:「我看了你前妻的日记,陈昊在治疗过程中掺杂了自己的目的。本来,心理治疗应该通过引导,调动负面情绪来压抑不健康的欲望,可他的方法却放大了这些欲望,这是很不道德的。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把对我的偏执情绪投射到你的前妻身上,试图用这种方法塑造一个『妮妮』。但这种方法是危险的。心理治疗师绝不能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到治疗对象身上,这不仅会伤害对方,也会让自己跟着沦陷。他是用自己的灵魂去换取一个渺茫的希望。可任何一个人,包括你的前妻,都不会成为他想像中的那个人——那个『妮妮』并不真正存在。」

女管家悄然返回,双手捧着一个老式的sony录音机,黑色机身带着岁月的划痕。她恭敬地递给李静蓉,李静蓉道了声谢,接过录音机放在身前的矮桌上。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机身,就像触碰一段沉重的过往。「你问催眠是不是有用,」她看向我,声音低缓,「我请你听听这个。」说着,她按下播放按钮。

录音机里传来陈昊年轻的声音,温和而循循善诱:「妮妮,告诉我,你爱的是谁?」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平静地回应,熟悉的无锡口音:「我爱你,你是我的丈夫,我当然爱你,这是爱情。但我也爱藤原先生,那是另一种爱,我离不开他。」

陈昊的声音变得有些急切:「不对,你有我,我们才是真心相爱。你对藤原只是迷恋,你被欲望控制了。」

女人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是语气很坚定:「不,不是这样,这种爱来自本能,和夫妻的爱情不一样。我离不开他,和我离不开你一样。如果一定要我选择,我只能听从本能。」

陈昊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全是恳求:「那么我该怎么留住你呢?我来接手调教好不好?我可以学......」

「傻瓜,我的心一直和你在一起......只是你捨不得和藤原先生分享。那种爱......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和他的连接,是另一种。」

陈昊低吼:「不,你是我的爱人,我不能......」

话音戛然而止,录音陷入一片沉寂,只剩磁带的沙沙声。

李静蓉目光低垂,手指微微颤抖着关掉录音机:「这样的录音还有好多,他离开时都留给我了。他的心碎了,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好,是我不对,但是我真的做不到离开藤原先生。」

她手指攥紧手帕,哽咽道:「我承认,我很自私,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但那种内心深处的召唤......也许他离开我是对的,他值得更好的女人,只不过,我绝没想到,他因为这事彻底封闭自己,无法建立新的感情。可能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坏女人,一个屈从了自己欲望,逼迫丈夫离开的女人。但我依旧爱着他,虽然这种爱,给我们都带来......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听到此处,娜娜猛地抱住我的肩膀,抽泣起来:「泽然,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

带着最后救赎的希望,我恳求:「藤原太太,求求你,能不能帮帮我?能不能和颖颖谈谈,或者和陈昊谈谈,让他们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係?」

「对不起,我无法面对陈昊,我亏欠他太多......」李静蓉垂泪摇头,她低声道:「而且我的丈夫,藤原先生,他中风了,躺在病床上,需要我的陪伴和照顾,我不忍心放下他。」她

娜娜突然激动地插话:「苏婉颖也不肯用真实的自己面对别人,特别是不肯面对泽然!尤其是那次......」她顿了顿,瞥了我一眼,掩盖不住内心的挣扎:「我怕她真的回心转意,泽然又投入她的怀抱。可作为女人,将心比心,我不想他们以这样的形式结束。这样,对我,对泽然,对我们的感情都不公平。我不想泽然这一辈子都活在这样的惆悵中。能不能有个了断?」

李静蓉闻言,有所触动。她低头翻出桌上的文件夹,抽出颖颖的策划方案和几封电子邮件,纸页在她颤抖的手指间微微晃动。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缓:「现在苏婉颖和陈昊都陷进了一片混沌。被释放的欲望结合了她的艺术天赋,已经超出了陈昊能理解和掌控的范围。」她指着策划案里复杂的表演设计与细节:「结合李小姐的所见和这些策划案,苏小姐对bdsm的想像和掌控力......甚至达到了我丈夫的水平。她的欲望不仅吞噬了自己,也把陈昊困在其中。你以为这个关係中陈昊是s,是掌控者,但恰恰相反,苏小姐才是真正掌控这段关係的人。」

她喘息片刻,目光沉重地看向我:「这个表演,其实是一场爱的献祭。为了让你绝望,做最后的了断,她不惜用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作为祭品。她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逼迫你离婚,就是因为她在乎你,急切希望你放手,毫无掛碍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她认为她不值得你的爱,才会如此决绝。」李静蓉顿了顿,目光转向娜娜,语气柔和却带着一丝沉重:「李小姐,我很遗憾,作为女人,我懂你的纠结。实话实说,能够解救苏小姐的,只有林先生的爱。」

娜娜闻言,身体一僵,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手从我的胳膊上滑落。李静蓉的话直指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她猛地抬头,倔强地问:「那你让我怎么办?放手让他回去找她?还是看着我们一辈子陷在她的影子里?我爱他,这有错吗?可是我不想......不想当那个逼他放弃的人,也不想他是为了我放弃她!」

我低声问道:「颖颖和陈昊......是爱情吗?她这是移情别恋吗?」话一出口就后悔,害怕答案会彻底击碎我最后的希望。

李静蓉的杏眼微微眯起,她低头看向矮桌上散落的文件。她沉默片刻,和服的袖摆微微晃动。她缓缓开口,是一种心理学家的冷静:「爱情?也许是,但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她抬起头,眼光里全是同情:「苏小姐和陈昊的关係,早已超出了正常的爱情范畴。他们之间,可能有种扭曲的相互依赖——陈昊把她当成了我,试图重塑『妮妮』,而苏小姐......她或许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填补内心的空洞,或者证明什么......这不是健康的情感,而是一种病态的共生,混合着执念、痛苦和自我毁灭的衝动。心理学上,这种关係更多的是

『共依附』,两个人都在对方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那不是爱!那是折磨!颖颖被他毁了,陈昊就是个自私的疯子!」娜娜激动地打断,「他把自己的失败强加在苏婉颖身上,逼她变成这样!这怎么可能是爱?」

李静蓉叹息一声,目光柔和地看向娜娜:「李小姐,你说得没错,陈昊的行为是自私的,他的执念伤害了苏小姐。但爱情么,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苏小姐的日记里,我看到她对陈昊的情感复杂而矛盾——她依赖他,甚至迷恋他给予的控制感,但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试图掌控这段关係。她或许是爱过他,或许是爱上那种释放的感觉,但这爱已经被扭曲,变成了双方的枷锁。」她转向我,语气沉重了几分:「林先生,爱情可以是救赎,也可以是毁灭。他们的关係,早已不是救赎,而是通向毁灭的深渊。」

我心头一震,脑中闪过颖颖在校园里的笑脸,又浮现她赤裸着鑽进狗笼的画面,两种影像交叠,像刀子般割裂我的心:「那我还能做什么?她......她还有救吗?」

「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救,但我知道,唯一能拉她回来的,是你对她的爱。不是陈昊的控制,而是你和她之间的情感纽带。」她看向娜娜,语气柔和却带着一丝无奈,「最终的答案,可能只有苏小姐自己能给。」

「那我该怎么做?你能回国帮我吗?需要什么,我尽全力满足你!」我几乎吼出来,手掌因用力拍在矮桌上而微微发麻,茶盏轻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李静蓉黯然神伤,摇了摇头:「我能帮你的非常有限。我有我自己的心魔,陈昊也有他的心魔。这么多年来,除我之外的,他切断了一切与日本的联系,我也从没回过国......如果真有什么能做到的,还是你的爱。李小姐说得没错,你和苏小姐之间的感情是唯一的武器。」

她又看向娜娜,语气温和却很沉重:「李小姐,我知道你的苦衷。你能陪林先生来这里,就说明你爱他有多深。也许,到了那一天,你要自己做出决断。无论是哪条路,你都没有错,不要给自己压力。」

娜娜似懂非懂地看了我一眼,猛地掐我,力道大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她把脸埋在我的肩头:「我不想让你痛苦......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和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茶香与泪水的气息交织,墙上那幅黑白照片中妮妮的媚眼在嘲笑我们的无力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