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宁望着他,忽而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意很淡,自嘲似地,有些怅然,“我还不曾对你说过我的身世吧?”
她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小衣裳,“我父亲原是南昭极负盛名的杏林圣手,当年宫里的许多太医,都曾是他的门生。”
“我自小跟在他身边,磨药、识草、记药方,耳濡目染了十几年。”
她指尖摩挲着绣绷上的丝线,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虽不敢说能与父亲比肩,可这辨药识性的本事,至少也继承了七八成。”
她抬眸,直直望向林笙,“红花性温,味辛,虽能活血调经,可也是堕胎的猛药,孕妇不得沾染半分。”
“那汤里的红花气味,纵是被当归盖了大半,却终究是加了极猛的量,如此虎狼之药,我岂会不认得?”
林笙目瞪口呆,一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容宁望着他,眸中无甚悲喜,只淡淡开口:“所以,你便是这样护着我们母子的么?”
第94章讥讽
林笙立在当地,半晌没言语。
烛火跳了两跳。
他喉间滚了滚,终是拣了句无关痛痒的话来岔开话题,“我竟不知……你还懂医理。”
容宁垂着眼,指尖捻着绣绷上的丝线。
“你不知道的,原还有很多。”
她轻轻叹了口气,竟凄然笑了一下。
“我爹娘走后,我原以为这世上再无牵挂,直到遇见了你。”
“如今......又有了这孩子。”
她抬手摸了摸小腹,“我本想着,若你能容下我们母子,我便把之前的那些烂事儿,都藏了,只做你后院里一个安分的夫人,替你料理家务,好生同你过日子......”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些自嘲似地怅然:“如今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
“不是的!宁娘,不是这样的!”
林笙猛地回神,追悔莫及地几步跨到她面前,伸手就去拉她的衣袖,“我是真的想同你好好过日子的,那汤里的红花,是赵夕妍逼我放的!”
“我怕她对你下毒手,才一时糊涂,我……”
容宁不等他说完,猛地抽回自己的衣袖,动作快得像避开什么脏东西。
她冷着脸,眸光疏离,“你不必解释。”
“孩子在我的腹中,你容不下他,便是容不下我。”
“那日你命人端来汤时,心里可有半分念着我?可有半分顾及这孩子?”
她顿了顿,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动了气:“你让我,往后如何面对你?”
“一看到你,我就想起那碗掺了红花的汤,今日你说为了护我,才送来了那碗汤,难保哪天再为了别的,又把我们母子抛出去。”
林笙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容宁深吸一口气,下定了某种决心似地。
她抬起脸,直直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今日把话都说开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林笙,我们和离吧。”
“和离”二字轻飘飘地,落在林笙耳里,却像两块巨石砸进深潭,震得他浑身发麻。
他怔怔地望着容宁。
见她眸底没有半分犹豫,才惊觉自己一时的过错,竟把这世上唯一肯真心待他的人,推到了这般田地。
林笙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不行!”他低喝。
他上前一步,死死攥住容宁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纤细腕骨给捏碎。
“我那般做,全是为了护着你!”
他急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眼底翻涌着惊怒,“你当赵夕妍是什么善类?”
“她若知道你不肯服软,定会用最狠的法子折辱你!她要剥你的衣裳,送你去教坊司,让你生不如死!若没有我在中间周旋,她一早便要了你的命啊!”
容宁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却只是冷冷看着他,忽然“嗤”地笑了出来。
那笑声里,满是凉薄的嘲讽,“没有想清楚的,我看是你才对。”
她用力挣了挣,没挣开,便索性不再动,只定定地望着他,“你以为我离了你,就只能任人宰割?”
“若我亲自去见赵夕妍,说我愿意自请下堂,从此回国避世,与你此生再不相见,你猜......她会不会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她顿了顿,见林笙脸色发白,又接着说:“赵夕妍想要的,从来不是我的命......而是你的顺从啊。”
“这样的好事,她怎会不答应?”
林笙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