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之所以看的那么清楚,是因为他全身赤裸,梅森先生也是只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衫,他们之前在做什么不言而喻,只是在场的人的注意力几乎全都被男芭蕾舞演员身上凄惨的伤痕吸引了过去,就算有道德卫士也不便在此刻对一个重伤的人说三道四。
南丁格尔女士这里还有一些药,但这些药对于这样沉重的伤势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他应当被送到医院去,由经验丰富的医生进行施救。但惠特比没有医院,圣玛丽大教堂的教士们呢,说起医术来教士们未必能够精通此道,但他们这里肯定会有圣物和圣水,梅森先生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够保下男芭蕾舞演员的一条命就行。
只是管家才冲出门外,又不得不退了回去,不是他愿意这么做,而是外面的飓风直接将他拍了回来,他差点就成为了第二个重伤的人。
这时候南丁格尔女士感觉到利维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塞在她的手里,“我这里还有一些鸦片酊。”她只低头匆忙看了一眼,立即将瓶子递了过去,“至少可以降低一些痛苦。”
“那可真是太好了。”医生说,他拿过利维塞在南丁格尔女士手中的小瓶子,打开瓶塞嗅了嗅,南丁格尔女士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因为医生居然还尝了尝,幸好他随后颔首表示,“这是相当纯净的鸦片酊,”他说:“好东西。”而后他娴熟的按住伤者的下巴,将一瓶子“鸦片酊”全都灌了进去,伤者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不一会儿,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彻底的安静了,医生给他矫正了骨头,止了血,包扎了伤口。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了,愿上帝可以保佑他吧。
等到男芭蕾舞演员被安置妥当,他们被一起转移到了一个大房间里。这里可能原先是被用来举行小型舞会的,面积广阔,还有很多座椅与一个大壁炉,现在窗户虽然被封了起来,但在蜡烛的加持下,房间依然亮如白昼。壁炉里的火也被点了起来,火焰能够带给人们希望和信心。在这里也不例外,梅森先生也服用了一些用于安神的药物,不等众人询问,他就露出了一个惨淡的微笑。
“是的,”他承认:“诸位,我们遇到了吸血鬼。”
第396章挖掘(11)
“老天!”第一个叫出声来的居然是律师,他感到了一阵恐慌,毕竟第一个遭到毒手的就是他的秘书,谁知道那位可敬的吸血鬼先生在挑选猎物的时候,会不会就盯准了他们这样的绅士呢?即便在这之后死去的是两个仆人,一个莽夫,受到袭击的是这里的主人和一个男芭蕾舞演员,他也不得不担心这些都是那位吸血鬼先生退而求其次的结果。
“我们为什么不让教士来处理此事?”他的想法符合大多数人的观念,之前没有确定是吸血鬼。他们怀疑是他们之中某些人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缘故而动了手,要说在继承案件中这种事情也不少——虽然这么说,凶手选择目标的方式也够奇怪的。无论如何,那两个仆人,还有秘书与助手,都不可能从中分一杯羹。
但谁知道呢?或许他就是一个疯子,又或是受到某人的指使,这些人之所以答应不去宣扬,不去找治安官,也是因为他们怀抱着自私的想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想尽快拿到属于他们那部分的遗产。
或许还真有人打着能够少一两个继承人的念头。不管怎么说,梅森先生的这笔遗产是固定的,少一个人,其他人就能多拿一部分。但如果是那种无法理论,也无法对抗的怪物就难受了。不过比起律师,神父、侦探,还有医生和作家都要镇定很多。
侦探一早说过,这很有可能是吸血鬼的狩猎;神父么,虽然律师盯着他的时候,一脸你怎么可以说谎,或者你是不是个冒牌货的表情,却依然从容的微笑着。当然,仔细回忆,他说的是,教会从来没有承认过吸血鬼的存在,可没说吸血鬼是不存在的,教会不承认的东西太多了——天使、恶魔、女巫、吸血鬼、食尸鬼,还有各种各样的精怪,但只要接触过另一个世界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教会为了平息民众中的恐慌而不得不撒的弥天大谎;医生显得有些犹豫,但他似乎也决定了还是留下来看看动静为妙;作家则露出了孤注一掷的神情,他要是双手空空地离开这里,别说是他的亲友,就连他自己都得饿死在路上。
梅森先生也考虑了他们的为难之处:“我正准备向惠特比人售卖码头和炼油厂。”他承诺道:“如果合同能够在我去世之前谈定,我会将这笔钱加入我的遗嘱。”
“这不是钱的问题。”侦探说,众人无不向他投来了一个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侦探满不在乎:“您一开始说不,现在又说是,是这个吸血鬼和您,或者和这个家族有什么关系吗?”
侦探的提问堪称一针见血,只见梅森先生露出了一个苦涩的表情,“这我很难解释,”他拍打着轮椅的扶手,慢吞吞的说道:“这其中的情况很复杂,复杂得一时间,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我只能说我之前的一些不得已的谎言和我的决定都是有理由的。”
“我确实遇见了一件危险,可怕而又叫人为难的事情。我也知道,如果继续要求你们留在这里,也是一桩——不近人情的事情。这样吧,”他坦然的说道,“如果想有人想要离开这里,随时可以,只是我请他离开之后,能够对这里的情况三缄其口,作为回报,我会承担他来回的路费,食宿费,还有我之前赠给他的零用钱也不必返还,你们可以回去,全当是做了一场梦。”
他这么说,当即就有两三个人的脸上露出了不甘的表情,他就假装没看到似的,继续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留下来,我可以保证——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请你们等我两天或者是三天,顶多不过一个星期,我就能解决此事,也会给大家一个公正的判决。若是还有人不愿意相信我……”他看向管家:“但仍旧愿意留在这里。那我也可以许诺,他现在就可以到乔慕利家族的库房驱走一件他觉得有价值的,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乔慕利家族的藏品非常丰富,而且件件货真价实。我相信你们能够从中找到适合自己的武器。”
收藏武器是这个时代的男士们最大的爱好,仅次于雪茄和酒,有时候还要超越这两者。尤其是一些有底蕴的贵族家庭。有时候,绅士们还会将酒窖,吸烟室和武器陈列室合并起来,他们在墙上挂满刀剑和枪支,还有陈设桌,若他们的祖先中有一位可敬的持剑贵族,那么出现一两具保养精细的老式盔甲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还有一些绅士们会将自己喜爱的手枪,匕首放在书房或者是卧室里,自己随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在小说和戏剧中,时常会出现某位先生正要就寝的时候,听到门突然被打开,或者有人惊声尖叫,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拉开抽屉,取出手枪,或者是匕首,冲下楼梯,与来犯的盗贼,或是刺客打成一团的场景,确实来自于现实生活,一点也不夸张。
他们以为梅森先生向他们打开的也是这样一个房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阿里巴巴的藏宝库,
有人想起,乔慕利家族的祖先的确发迹于海上,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他们曾经做过海盗,这也不奇怪,
十六世纪的时候,伊丽莎白一世女王曾经有意鼓励臣民们出海劫掠和战斗,她甚至为一些海盗授勋,给予他们官方身份,乔慕利家族的分支兴盛于他们的当家人与库克船长的航海生涯,而它的主支,也就是他们的祖先,最初的家业也确实可以追溯到更为黑暗的源头,毕竟惠特比原本就是一个港口。
门才一打开的时候,人们嗅到的就是一股沉闷的气息,不是霉烂或是臭味,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所有的东西都是暗沉沉的,杂乱无章的堆放着,只能隐约看出,其中确实有盔甲和大型武器,管家带来的仆人拧开了煤气灯就退了出去,管家则随手将一样东西摆放整齐,向他们鞠了一个躬。“先生们,女士,”他特意对南丁格尔女士说,“你们可以随意从中挑选你们需要的东西,任何东西都可以。先生说了,如果你们以后觉得有需要……只要取得他的允许,仍旧可以来造访这里。”
这个房间里放了些什么呢?它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武器库,挂在墙上的,就有十字弩、弓箭、手斧、连枷,长矛,盾牌——还有最新的手铳和猎枪这些从十二世纪至今的各种危险物品,而在它们的下方,则横七竖八,堆堆叠叠地摆着家具,而家具上则挂着丝毯,摆着烛台,雕像,陶瓷或是金属的器皿,还有一些精巧的摆设。但从武器,到器皿,再到摆设,甚至油画和挂毯,都具有一定的价值。每一件东西拿出去,都可以在拍卖会上得到一个很不错的价钱。
譬如说侦探第一眼看到的那把手铳,象牙握把雕刻精美,铂金的枪身和枪管,枪身上镶嵌着细碎的宝石。虽然这让它看起来有些笨重,但笨重已经不再是它的劣势而是它的优势。侦探先生一边试着这柄手铳,一边不自觉的将视线停留在随意靠在柜子一角的一双靴子上。
这双靴子是是用皮革加天鹅绒制作的扣子,可能是黑曜石或者是青金石,丝绒的系带,靴子的头和鞋跟也都是金色的,因为明显被人穿着过不少时间,金属部分都有磨损,也正是因为磨损才看得出这些金色的部分不是鎏金或者是镀金,而是纯金。
就在它的上方是一座战舰的模型。虽然丝绸的船帆已经破旧不堪,但那些应当是木质的部分,则是纯银的。虽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淀,银开始氧化,一些地方都在发黑,但即便不算材质,就这份手工艺也一样可以算得上拍卖会场里的一件佳品。
除此之外,还有青铜的头像,精美的玻璃杯,海贝壳的水果碗……他们还看见了用一双毯子随意包裹着的一双假肢,用黄铜打造的手腕和手指关节都以大大小小的弹簧相连接,医生好奇的拿起它挥舞了一下,发现它的转动,摇摆和颤抖,和真人的手几乎没什么区别。
他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就在这只手的旁边整整齐齐摆着三个手臂高的人偶,只要上了发条,它们就会弹琴,写字和绘画,角落里靠着一座机械座钟,黑檀木的底座上镶嵌着珍珠和螺钿。神父拉开一个抽屉,发现里面放了一串玫瑰念珠,玫瑰念珠的下方是一柄厚重的银十字架,他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确定这应当是一件圣物。
看到他这么做,其他人也跟着打开了抽屉,抽屉里基本上都是一些笨重的银餐具,纹章各有不同,并不全都是乔慕利家族的。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小巧的珠宝盒和圣物盒,这些盒子材质多数都是黄铜或者是银。
这里面可以说没有真正值得人们称羡或是在意的珠宝,但这只是针对于金字塔塔尖的人物——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南丁格尔女士之外,这些东西之中的任何一件放在外面都是一件很不错的传家宝。现在梅森先生向他们打开了这个房……
虽然最后每个人都只是选择了一件最心爱的,但可以看得出他们对其他的东西也都是恋恋不舍,难以抉择。只有南丁格尔女士是真的去挑选一件防身器具的,她选择了一柄新式的打鸟猎枪,打鸟猎枪还是从美国那儿传过来的,他们那里的工匠专门为了狩猎鸟儿而设计和制造出来这种猎枪,里面装的不是子弹而是细小的铁砂。
猎人们对着鸟群开枪的时候,犹如一个扇面猛然炸开的铁砂可以一下子在鸟群中打出一个空白来,对于人类和吸血鬼也是一样,只是要说到价值——这柄没有任何装饰和镶嵌的猎枪,就真的只能说是一柄猎枪。
侦探看了一眼,“我用过这种枪。”
他是想说,如果南丁格尔女士不会使用这种枪的话,他可以作为一个临时老师,南丁格尔女士只是笑笑,“先生,我也上过战场的。”
如果南丁格尔女士面对的敌人是法国人,或者是欧洲的任何一个国家,作为一个贵族之后,一位淑女,即便她在战败的战场上被俘虏了,也一样会收到优待和尊重,她不会有任何人身或者是声誉上的损失,但她去的战场是非洲和印度,面对的敌人也是一群未开化的土著。虽然医院在后方,但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好,所以她一直在学习使用武器,尤其是枪械,毕竟对于一位女性来说,枪械是拉平她与男性体力差距的最好工具。
第397章吸血鬼(1)
只有这些吗?当然不。
南丁格尔女士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梳妆台上就摆了一个小匣子。她打开匣子一看,里面居然是曾经属于南丁格尔家族的一枚胸针。南丁格尔家族并不是一个新兴家族,历史也算得上是悠长古老,这样延绵了几百年的家族,即便家族秘藏的珠宝都会被尽量仔细地收藏与保护,还是会因为盗窃,转送或者是抵押而流失,这枚胸针的价值,或许还不如那双金头的靴子,但对于南丁格尔女士来说,它弥足珍贵,甚至让她无法拒绝。
她见到这件珠宝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可以将这件珠宝拿回去,还给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他们之间还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这个想法让她失笑。
“原来我也是很好被收买的。”
她举着胸针向利维展示了一下,就把它收回到了盒子里,想必其他人的房间里,肯定也有这类似的东西,而且比起南丁格尔女士来,他们更容易被赤裸裸的金钱所打动。对于梅森先生来说,也更加方便。
——
对于惠特比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寻常至极的一天,除了它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飓风似乎将所有的水汽和尘埃都带走了,每个地方都是亮晶晶和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