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正如私人侦探先生所说的那样,这里确实存在过吸血鬼,它们仍旧游荡在这个房子里,觊觎着这里鲜活的生命。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一猜想,就在一周内,又有两个人连接被害,一个是老宅内的女仆——就是那个曾经因为嫉妒而企图戏弄利维的厨房女仆,另外一个就是肯。
男仆与女仆们都有各自的房间,虽然不是单独的(他们一般两个人或者四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但这两个人有意避开了所有人,他们是在老宅的一个储藏室内被发现的,死亡原因和那位可怜的秘书先生一模一样。
第394章挖掘(9)
这着实很有意思,现在的情况几乎是将这里有个吸血鬼写在了明面上,崇拜吸血鬼的家族,诡异的徽章和标志,被吸血而死的受害者(虽然梅森先生依然坚持不做尸检),一座古老的宅邸和一群惶恐不安的人类——旁人看起来或许是这样的。但对于利维这个半恶魔来说,总觉得有些违和感,毕竟他看过了太崇拜恶魔与异教神明的疯狂信徒,知道真正的他们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第二周的第一个早晨,餐桌上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有些精神不济,神思恍惚,但没有人提出离开——除了私人侦探的助手,侦探说,这个小伙子自从在储藏室里发现了那两具尸体之后,就被自己的懦弱击垮了,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下一个吸血鬼狩猎的目标,他终日躲藏在房间里,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近似于歇斯底里地认为,若是再让他留在这里,他肯定会死于非命。
虽然私人侦探,甚至于其他人都希望他能够留在老宅,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更直接的说法就是,等到他们拿到遗产之后再走,但对方的态度十分坚决,他宁可不要属于自己的那份酬金,也一定要离开,不得已他们只能放他走。
惠特比也如英国的其他地方一样,常年笼罩在一层浅灰色的阴影之中。侦探的助手虽然希望能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走,但他实在是等不到那一天,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临,思忖再三,他还是在今天一早就收拾行李,走出了老宅的大门。
“他不会跑出去到处胡言乱语吧。”律师忍不住问道,确实,两个仆人的生死无所谓,可要培养出一个进修法律的大学生——虽然不像是几百年前那样艰难了,但也肯定需要一个普通家庭尽全力支持,他又是那样的年轻和强壮,他的死亡肯定在他亲人与朋友的意料之外,解释起来也肯定会更复杂。
幸好还有梅森先生许诺的抚恤金,律师才可能在回到自己的城市后设法与这对悲伤的父母交涉,但前提是他们不知其中的内情,若是私人侦探的助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会被迫付出更多的代价来堵住那两张嘴。
侦探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放心吧,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我已经预支了他的一部分酬劳。等到我回去之后,他还能从我这里拿到另外一部分酬劳,说定的酬劳一个子儿也不少,他今后还能继续作为我的助手,伴随在我的左右,为我工作。”他这样说,餐桌边的几个人显而易见的放松了一些。
今天的菜肴依然精美,只是可以看得出,大家伙儿都没有什么好胃口。就连梅森先生看上去是那样的心事,重重忧虑——尤其是律师,虽然有侦探先生的保证,但他对那个年轻人一无所知,他只能祈祷后者确实如侦探所说的那样诚实可靠。
不过,很快他就不必再将这个年轻人放在心上了。因为就在黄昏的时候,圣玛丽大教堂的教士们就敲响了老宅的大门。他们抬回来了一具尸体,就放在门前的长廊上,管家一看就面色煞白,尸体面朝上,嘴巴惊愕的大张着,灰白色的眼珠,透出无尽的绝望与恐惧,头发散了,浸透了露水,双手如同鸡爪一般弯曲着向上伸起,仿佛在向上苍控诉自己遭遇的不公,因为他的头犹如反折般的深深地向后弯曲,所以管家可以非常轻易的看到大动脉处的两个穴洞,教士们面色严肃,再看到走出来的人中,居然还有一个神父的时候,更是面色不虞——管家去禀告了梅森先生,不多久,管家就将这两个教士引入了他的书房,不知道他是怎么和教士们解释的——可能他依旧坚持没有吸血鬼这回事,说这个人可能只是遭到了劫持以及谋杀。教士们离开后,梅森先生将众人召集起来,告诉他们说,教士们是在做完了午间的功课后,才发现一具尸体倒在公共墓地的一个偏僻角落里。
一个教士发现了他,教士们检查后发现了他脖颈上的伤痕,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叫治安官,而是先为他做了净化和祈祷,他们在寻找他的身份时从行囊中翻出了带有猫头鹰标志的信封,一些文件,可能是他顺手牵羊的一些餐具(带着纹章),也有教士认出了他似乎曾经在乔慕利的老宅里出现过,于是他们就找到了梅森先生。
梅森先生许诺了三场弥撒,用来赎罪和驱除吸血鬼,还可能布施了一大笔钱。虽然他没说,但大家都很清楚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这些教士们不再坚持去通报治安官。
“这里的治安官是个什么样的人?”侦探问道。
“就我个人的看法,一个有些顽固的老好人。”梅森先生意味深长的说道,“他与乔慕利兄弟的关系很不错,但对我的观感不佳。虽然大家都很清楚,乔慕利兄弟的死,只是一场意外之中的意外——除非我是海神波塞冬,但他总觉得他们的死有我其中做的手脚,他完全不顾我也是一个悲伤的丈夫与父亲,同样为我妻子兄弟的死而感到痛苦——仅因为我成了这个家族仅有的继承人,就对我百般看不顺眼,”他甚至笑了起来。“他曾经在公开场合称我为凶手。虽然他没有证据,但若不是我也已经命不久矣,他或许会率领着愿意听信他的那些人冲进老宅,将我抓起来,捆在火刑架上烧死。”
事实上,在听闻了乔慕利家族的事情后,对梅森先生产生怀疑的可不止利维一个。不过他竟然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让这几个人感到非常尴尬。梅森先生呵呵的笑了几声,“别担心,”他说:“我承诺给你们的一点也不会少。”而且那位治安官先生也未必那样真的那样的大公无私,毕竟死者去了他们的世界,而生者还有自己的生活要继续。
他拍了拍轮椅的手柄,管家立刻会意的走上前将他推出了房间,现在算上私人侦探的助手已经有四个受害人了。
南丁格尔女士倒是认为他们应该去寻求治安官的帮助,幸好她并不是那种鲁莽的人,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意图,而是在回到房间后询问了利维的看法——她现在已经对这两万金镑的遗产毫无兴趣。
第395章挖掘(10)
半恶魔倒坐在椅子上,下巴放在手指头上:“能告诉我您在犹豫什么吗?”
南丁格尔女士指了指窗外,窗外只有灰蓝色的海洋和天空,但她的意思是那些深褐色的码头,栈道和灰黑色的炼油厂,乔慕利家族现在属于梅森先生,而他决定分配给几个继承人属于动产,不然律师就不会在信中承诺每人可以获得多少金镑,毕竟不动产的价格是会随着时间与情况产生波动的。
乔慕利在惠特比的资产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万金镑,最重要的部分。当然还是码头和炼油厂,这些都是生金蛋的鸡。作为与惠特比简直毫无关系的外来人能够拿走梅森先生承诺的那笔钱就很好,还想要炼油厂,船厂和码头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绝对不可能。
那位治安官先生没有冲进来将梅森先生吊死,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有这位正统的继承人,要将乔慕利的产业继续留在惠特比将会是一桩简单的事情,相反的,他们面临的障碍可麻烦就会非常的多,毕竟这可是一块鲜美的好肉,谁不想伸手来蹭一蹭呢?
“这也是人之常情。”南丁格尔女士说:“所以说……”
“嗯,”利维轻声发笑,“若是您真的出于一腔正义去找了治安官,而他也愿意前来调查此事。那么他即便到了这里,也只能得出这几个受害者都是不约而同的得了疾病,意外身亡的结论,
他们在这里没有监护人,只有他们身边的绅士可以为他们做出决定。而你觉得这些绅士真的会允许他们解剖尸体吗?不会的。而且他们若是愿意佐证,治安官也没有办法强行执法。”
难怪女王陛下和首相先生会想要建立起一整套全新而又系统的警察体系,治安官更类似于一种慈善性质的,纯自愿的,但缺乏公正性与专业性的暴力机构,它是否有效,完全寄托在治安官与追随者本身的道德和意愿上,即便他们有着足够的道德,他们的权威也仅对绅士阶级以下的人有用,譬如工人与农民。
但对于绅士们,他们就会立即变得笨拙,无能起来。梅森先生对于治安官的敌意一清二楚,但依然有恃无恐,难道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南丁格尔女士叹了口气,“你觉得那是吸血鬼吗?”
利维换了一个姿势,他原本是将双手搭在椅背上的,然后将下巴搁在手背上,现在他略微坐直了身体,将手臂从椅背上垂了下来,看上去就像一只拉长的猫,他懒洋洋的回答说,“您觉得呢?”
南丁格尔女士失笑,“我可没有这样的能力。”
利维噘嘴:“您可以在我面前说说真心话,您并没有感觉到那股着让你不安的气息,对吧?”这些死亡都是人为的,所以南丁格尔女士才会想到要去找治安官,利维不想告诉她说,事实上他们似乎已经被紧密的监视了起来。
南丁格尔女士只有他这个小女仆,私人侦探有助手,律师有秘书,其他人都是孤身前来的,而老宅里有充足的人手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何况现在私人侦探的助手,连同律师的秘书已经死于非命——“放心吧,”他安慰南丁格尔女士说,“这出大戏很快就要落幕了。”
南丁格尔女士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利维。但就在这个晚上,飓风袭击了惠特比。这种气候对于惠特比来说并不算罕见,在沉闷的云层下,船只早早的就进了港,放下了船帆,街道上空无一人,教士们也躲进了教堂,老宅里更是充满了一种压抑与紧张的气氛。不但是仆人,就连留在这里的客人也都参与到了加固门窗的行列里,他们将木板钉死在门窗的边框上,每个房间都被完全地密封了起来,空气随即变得浑浊,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这次梅森先生也没有和大家一起在餐厅用餐,是将餐点送到了每个人的房间里,管家一个个的去看过了梅森先生的客人,并嘱咐他们说,今天飓风将会穿过整个惠特比,除非必须,请不要离开自己的房间,更不要走到老宅之外的地方去,那很危险,甚至可能丧命。
果然,晚餐的餐盘还未被驱走,他们就听到了尖锐而又刺耳的巨响,因为窗户被钉起来了,南丁格尔女士看不见外面,但可以猜测飓风的前哨正在耀武扬威地经过老宅,穿过钟楼,尖塔和围墙。虽然老宅原身是座修道院,用了巨大的石砖来作为墙壁的主体,但坐在房间里他们还是能够感受到自然的威力——煤气灯的灯光在颤抖,护墙板也扑簌簌地落下灰尘,窗户上的木板更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就像是有无数不可见的巨人,正在疯狂的反复冲击这里,他们想要撕裂它,然后撞碎玻璃冲进房间。
“什么时候才会下雨?”南丁格尔女士忧虑地问道,一旦下了雨,风暴的威力就会变得小一些——风带来的压力似乎总比雨大一些,或许是因为雨水也可以说是人类所需要的物资之一……他们在等待着暴雨降临的时候,煤气灯突然闪烁了一下,逐渐变得暗淡,细弱,最后扑得一声熄灭了。
南丁格尔女士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一些惊叫声,利维将一个蜡烛头交在她手里,轻轻一搓蜡烛头就亮了亮光让她安心了很多——利维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在一阵忙乱之后,传来了管家威严的声音,在他的命令下,几个急匆匆的脚步走向了客人的房间。他们的房间是由管家亲自扣响的,管家端来了一个烛台,烛台上一共有十二支蜡烛,并且都已经被点燃了。
房间里顿时一片光明。
除此之外,管家还拎来了一大包蜡烛,“煤气灯的管道因为飓风的冲击而断裂了,我们正在维修和检查,请不要担心,这场风暴在惠特比算不得什么,或许明天就会天晴了。”管家借着蜡烛的光仔细观察了一下南丁格尔女士的脸,才将蜡烛和烛台都留在了桌子上,转身告退离开了房间。
南丁格尔女士感觉到有人从她手里拿走了蜡烛头,她转身看过去,“我感觉很不舒服。”
“嗯,”利维说,“你肯定会感觉不舒服,他们又要动手了。”南丁格尔女士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枪响,有人在惨叫,有人在咆哮,随后就是咚咚咚奔跑的声音——就在他们头顶上方,也就是梅森先生的房间。
南丁格尔女士立即取过了烛台,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几个人从走廊奔上了三楼,他们跑进了主人的房间,不那么意外的发现了第五个受害者——那位男芭蕾舞演员,万幸的是,他居然还活着,只是从面颊到耳根留下了几道异常深刻的抓痕,一些地方深可见骨,医生马上走上去,为他做检查,发现他虽然没有死,但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除了面孔上那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之外,他似乎还被大力地丢了出去,肋骨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折断了好几根,肋骨骨折不算什么严重的伤势。但是折断的骨茬有可能会插进肺里或者心脏里。若是如此,就算是将全伦敦的医生集中起来也没法救他,除非有足够纯净的圣水。
除此之外,他的大腿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碾压过,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凹痕,骨头的走向也不那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