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跟她相认?就在一分钟之前,她还讨厌到恨不得打死他。如果承认一切,她会离开得更快吧。
十五年的等待里,他想过许多种可能。或许宋昭自顾不暇,没办法回应他的寻找;或许她在读书、工作,有了更好的出路;又或者她已经结了婚,甚至有了孩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了一个永远不会离散的家。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从来没有想过,她是陷在那样一片血红的泥沼里,在其中溃烂又生长,适应着、维护着残忍的法则。
可是宋昭又有什么错。
如果他当初没有食言,这往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归根结底,是他不堪托付,是他太可恨。
在无垠的碧绿里,他仿佛看见塔娜就在自己眼前走过,那只在他童年时逝去的羊羔,似乎化为某种征兆,在他往后人生近二十年,一次次印证着他的偏执和可笑。
喉结滚动,素木普日强忍着别开脸,捏出讥讽的表情。
“咋,又把我当成别人的替身了?”
他倚着车门点燃一支烟,发泄般深吸了几口。可纵然他冷漠而坚决地否认了,宋昭的心里还是不踏实。
“你耳后那道疤怎么弄的?”
“耳后?”他抬手一摸,满脸无所谓:“驯马弄的。烈马摔人可狠。”
瞧着宋昭不信,他没皮没脸地一笑,拽起衣摆做势就要脱:“我身上还有别的疤呢,给你看看?”
“别动不动就整这恶心的。”宋昭按住他的手,接着问:“我听说你不是赤峰人,是外地来的,你家乡在哪?”
“海拉尔。”又说了一个谎,他不再去看宋昭的眼睛。
“你就在海拉尔长大?”
“对。”
“那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为了确认,宋昭索性摊开手,“身份证给我看看。”
“你有点莫名其妙了吧。”
他吊儿郎当地把她的手拍掉。
“连句话都不说就把车开到这儿来,我有你莫名其妙?”
他连续的笃定让宋昭有些怀疑自己,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或许的确是她多心了。她从他手里接过烟盒,坐在地上。一呼一吸之间,方才那场浓烈的硝烟也暂时一同弥散。
“为什么急着走。”
“留在这儿也没事,不如带大哥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他的忌日在哪天?”素木普日犹豫着做出退步,“到时候,我去接你吧。”
“你为什么一听我要走就变成神经病?”宋昭歪着头瞥他一眼,“有人这么甩过你啊?”
一时想不出怎么圆谎,他索性找了个由头说:“我以前有个未婚妻,出车祸,不在了。”
“原来是这样。”
她拍拍尘土,站起身,“但是这跟我无关,你也不应该为着这事冲我发疯。”
素木普日道了歉,又变回之前平静的样子,“今天阳光这么好,走之前,我再陪你逛逛。”
素木普日带宋昭去了很多地方。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他们才回到镇子上。
车停在马路边,两人信步往回走,隐约看见前面有火光。
走近之后,他们看到空地上聚集了很多人,不知庆祝什么,正围着篝火手拉手跳舞。
“你们这儿的人真的很喜欢篝火。”
“以前太冷,又空旷,人只能围在一块取暖,看见火就像看见希望。”素木普日边说边抬手,快速揉了揉肩膀,“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要。”
宋昭果断拒绝,余光瞥见他一闪而过的动作,想起自己毫不留情下的狠手。
“你昨天买的那瓶药酒还在我房间里,跟我回去一趟吧。”
素木普日垂着眼睛,很意外似的,想了想才说:
“好。”
……
进了房间,打开灯,骤然的明亮更显出他嘴角的伤。宋昭尴尬地去找药酒,素木普日走过去拉上了窗帘。
拉完又觉得,这动作很有歧义,好像他蓄谋已久似的。
“我没别的意思。”他站得笔直,咳嗽了一声,“就是遮个光。”
宋昭拧开药酒瓶子,揶揄他:“拉上也对,过来,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