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见过面的萨满都能听,我不能听?”
“你算老几啊!”
她又这么说。
素木普日迎着她的怒视,顶着腮冷笑:“我算老几?”
被忘记的失落演变成一场博弈,他已经不甘心主动承认,而是挑衅似的说:“既然我啥都不算,那听了又咋了?反正你宋昭重情重义谁都对得住,你还怕被人听吗?”
“好啊。听。你听够了吗。”
“没听够。你接着说。你怎么去的香港,怎么跟那些人走到一起,这些年有谁伤过你?为什么伤了你?为什么你甘愿留在那里而不回来,在你心里除了陈义还有没有过——”
“你也配叫他的名字!”
宋昭听不得别人提陈义半句,怒吼着喝止他,她用力推了两下车门没推开,伸手就要去拔锁扣,素木普日一把将她的胳膊拽回来,下一秒直接开车。
强烈的推背感将宋昭摔回靠椅上,全身的血液都随着愤怒涌上来,她攥紧拳头控制自己,咬牙切齿地命令他,“停车。”
……
“停车!!”
素木普日毫不理会,反而车速越来越快,两侧的山峦疾速后退,理智被妒火烧光,他根本不知要将车开往何处,只紧紧盯着前路不肯停下来。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数不清他到底踏上过多少次列车,天南地北摞满他的脚印,还有永远收不到回音的书信和电报,他的人生早就抛去所有,只剩疯狂的坚持和寻找。
原以为这辈子都要这么蹉跎,早就不奢望能再见到宋昭,可就在这时候她回来了,带着满身伤痕和一坛骨灰,带着整整十五年他未曾涉足的过去!
素木普日将油门踩到底,只要一刻不停她就一刻只能待在自己身边,可到公路岔口时突然拐过来一辆货车,他猛打半圈方向盘,急刹在一片空地。
宋昭在飞扬的尘土中抬起头,开了门锁转身就下车。素木普日跟下来,道歉还没说出口,她就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
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两天前被她打的同一个地方还没好透,当下更是直接冒出了血花。素木普日躲也不躲,他用手背抹一把血迹,看见宋昭眼底的防备和厌恶,反倒笑了。
厌恶也好,总比对他无知无觉,把他当成空气好。
从见到她的第一晚,从听到她用“最爱”来形容那个男人,他就根本不想帮她做什么天葬。宋昭是他拼尽一切保护的妹妹,本该年年月月留在他身边一起长大!如果不是当年的意外他们根本不会分离。
意外,一切都是意外。哪怕相隔了十五年,他也可以抹去这场意外!
素木普日上前去抓宋昭的手,被她一把甩掉,他索性将她整个人都拽到自己身前,又拦下宋昭再次举起的拳头,全不在乎她的拳锋还沾着他的血迹。
“滚!放开我!”宋昭挣扎要甩脱他的控制,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站得近了,他的阴影几乎完全包裹住她。
素木普日拽起自己的衣摆,小心翼翼擦去她手上沾的血,带了两分委屈地说:
“你又打我。”
“再不松手我打死你。”
素木普日又笑了,他的反应总是很奇怪,让宋昭感觉他和她之间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你就打死吧。”
他攥着宋昭的手回车上,开车门的瞬间,宋昭突然猛力一拽,素木普日回神时已经被她拽偏,原本能躲,他却揽住她的腰一起撤步,踉跄之下身体一斜,肩膀狠狠撞在了车顶上。
宋昭终于算是出了口气,抓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刚要出言讥讽,却猛然愣住。
——素木普日因为吃痛而微低着头,就在他露出的左耳后侧,有一条细细的疤。
电光石火间,宋昭想起他满含怒气的那几个问题。
“你是怎么去的香港,怎么跟那些人走到一起?”
这些年有谁伤过你?
为什么伤了你?
为什么你甘愿留在那里而不回来?
这些彼此无关的诘问串联起那道伤疤,凝成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放大了一直让她茫然的熟悉感。宋昭的心像要跳出胸腔,伸手掰正了他的脸。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有没有见过我?……在十五年前,你是不是就认识我?”
她终于有所察觉了。
一个“是”字在素木普日的嘴边呼之欲出,可他却在宋昭的眼底,看见了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抗拒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