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辞……
他想到那张刮过对方脸颊的草稿纸,想到不经意间对上目光时,那双难得懵懂带着水汽的眼睛。一想到这双眼睛会流露出悲伤或是脆弱,他的心就跟着抽疼起来。
他第一次恨自己的克制和犹豫,让他此刻连发去一句关心或是问候都做不到。
第11章葬礼
“本单位高级研究员褚清同志、特级工程师季衡知同志,于20**年*月*日,在执行专项科研任务中,不幸突发实验意外,英勇牺牲。
二位同志长期坚守科研一线,始终以严谨求实的科学态度投身国家重点项目,兢兢业业、无私奉献,为相关领域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
因任务等级相关事项涉密,具体情况暂不便公开。敬请谅解。经上级批准举行内部追悼仪式,仪式不对外公开,相关亲属代表将出席。特此讣告。”
上次和父母见面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季微辞也有些记不清了,哪怕是他,对于许久不翻动的记忆也会因搁置而变得模糊。
直到班主任将他喊出教室,他才时隔多年得知父母的最新消息。
死讯。
班主任关切地看着他,语气温和:“外面会有人接你,已经请好了假,这两天安心处理家里的事。”
季微辞沉默着,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班主任态度有几分小心翼翼,看他表现得平静,以为一时无法接受或是还没反应过来,似乎是怕刺激到他,也不敢过多的安慰,只干巴巴说了声“节哀”。
季微辞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回教室收拾东西。
班主任无声叹了口气,再天才也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一朝失去双亲,要怎么熬过去?
然而季微辞却并未如老师预想的一般表现出痛苦或是悲伤,他冷静地收拾完东西之后便下楼,在雨幕中走向来接他的车。
那是一辆通体黑色的商务车,低调又神秘,里面的人降下车窗,即便是在大雨中也一丝不苟地反复确认季微辞的身份,无误后才让他坐上车。
季微辞知道这是父母所在单位的车,前几年他们还会回来时也是坐着这样的车,车里守着人,走到哪就跟到哪。他不多问、不乱看,平静地配合着。
上车后,司机位上的人态度缓和了不少,温和地告诉他车上哪里有干毛巾、毯子和矿泉水。
季微辞礼貌道完谢,才用干毛巾慢慢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和顺着流到脖颈上的雨水。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看向后座,看了一眼又一眼:“你没什么想问的吗?”他最终还是开口道。
季微辞沉默半晌,说:“如果能告诉我的话。”
司机闻言便知道这是个极聪明有分寸的孩子,冷静、理智、聪慧,和他的父母很像。他突然后悔起自己说出的话,因为这是个愚蠢的问题——的确什么都不能说。
作为孩子,连父母具体的死因都无法得知。
“你父母……他们是英雄。”他最后只是说。
“嗯。”季微辞垂下眼,仔细地将用过的毛巾展开整理好,又叠成块状,“我知道。”
在一路沉默中,车开到机场,最终的目的地在西北。
季微辞也是才知道,他们工作的地方原来那么远,远在地图的另一边,远在有时差的、几千公里外的地方。
告别厅内花香与沉香混杂。
这是一场内部的追悼仪式,人并不是很多,大多都是季衡知和褚清的同事或领导。
季微辞谁也不认识,唯二认识的两个——黑白照片正挂在大厅正中央。
来者的神情或肃穆或哀痛,每个人都在两张并列着的遗像前驻足,庄严地献上鲜花。
柔和的灯光映照在两张照片上,不似季微辞印象里的严肃刻板,那眼神是专注、沉静的,像是在对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季微辞站在前排,他穿一身黑色衬衫,每颗扣子都一丝不苟地扣着,领口挺直,袖管工整。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表现出类似悲伤的神色,只是微垂着头,静静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送完一轮花,众人陆续落座,有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者走上前,开始念悼词。
季微辞安静听着,听着那些他并不知晓的父母的生平,他们的成就、他们的荣耀、他们的坚持和贡献。
众人听得动情,频频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