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贺乾顿时来了精神,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终于要去找林飞鱼了?”
“不。”江起慕摇头,声音低沉,“暂时不见她。”
贺乾像看疯子一样瞪着他:“那你现在去大院干嘛?别告诉我你又想玩暗中盯梢那套。”他忍不住嗤笑一声,“我真搞不懂你,人都追到广州来了,却连面都不敢见?换作是我……”
“你什么?”江起慕突然打断他,指节分明的手抵着车窗,青筋在冷白皮肤下若隐若现,他望着远处的路灯,声音低沉:“现在去见她,拿什么承诺?难道要让她跟着我吃苦吗?”
“等我在广州站稳脚跟。”江起慕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钱包里的照片,“再去见她。”
夜风灌进车窗,吹乱他利落的短发,贺乾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创业的艰辛远超想象。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为租赁场地、办理执照、组建车队四处奔波,光是跑政府部门就耗费了一个多月,当“捷飞物流有限公司”的招牌终于在春雨中挂起来时,已是两个半月后的事了。
与此同时,林飞鱼在二月中旬迎来了研究生初试。
考试当日,广州正遭遇寒流侵袭,阴雨绵绵,林飞鱼裹上所有厚衣服,可刚踏出门,刺骨的寒意仍让她打了个哆嗦。
考场设在一所中学里,距离她住的地方有点远,她六点多起床,七点钟出门,等八点钟赶到考场时,她感觉指尖都被冻麻了。
来得太早,考场尚未开放,校门口的铁栅栏还紧闭着,她只能不停跺脚取暖,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逸飞!你也在这个考场啊?”
林飞鱼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觉人群中那个被唤作“逸飞”的男生侧影莫名有些熟悉,但刺骨的寒意让她无暇多想,随着考场大门开启,她随着人流匆匆涌入。
上午考完已经快十二点了,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回家太远,她就在考场附近找了家小饭馆,店里挤满了考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答案,有人考砸了,脸色特别难看。
林飞鱼点了碗云吞面,边吃边翻笔记。
这时她注意到有个男生老往她这边看,抬头一看,正是早上那个逸飞,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干脆端着碗换到角落的座位,背对着他继续复习下午的考试内容。
下午考完天都黑了,这两天的考试正好赶上广州最冷的时候,林飞鱼愣是撑过来了,结果刚考完回到家,就发起高烧。
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时,她还在想:这运气也是没谁了,考试时没事,考完就病倒。
考试终于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林飞鱼一边工作,一边忐忑地期盼着结果,三月末,成绩出来了,她的分数过了国家线,并以第七名的成绩跻身复试名单。
不过她报考的专业仅招收九人,她排名第七,这个排名并不占优势,意味着复试将是一场硬仗。
得知进入复试的消息后,林飞鱼没有丝毫放松,每天依旧四点多起床看书背资料,下班后学习到凌晨,为了更好地准备复试,她还特意联系了大学同窗,虚心请教,获得了许多宝贵的复试经验和备考资料。
五月份初,林飞鱼收到了中大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
当她抱着纸箱和办公室的人告别,办公室里顿时掀起了一阵波澜,众人这才知道她考上了研究生,有些人钦佩她破釜沉舟的勇气,甘愿放弃稳定工作追求学术理想,也有人看不起她选的汉语言学专业,觉得她选的这个“清贫”的专业将来难有“钱途”。
面对种种议论,林飞鱼只是淡然一笑。
在她看来,人生道路各有选择,与其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不如坚守自己的初心。
走出办公楼的那一刻,林飞鱼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她仰头望了望炽烈的骄阳,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附近的糖水铺犒劳自己一番,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林,等一下!”
林飞鱼转身,看见芳姐匆匆追了出来。
芳姐有些发福的身材跑得有些急,脸上的肉随着她的奔跑而颤抖,没一会儿功夫,她就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对上林飞鱼疑惑的目光时,她脸上露出了局促的神色。
“刚才在办公室坐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芳姐深吸一口气,“我欠你一句道歉。”
林飞鱼怔住了。
“之前你帮了我那么多,我却……”芳姐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愧意,“现在你要走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这些话不说出来,我心里过不去。”
林飞鱼着实没料到芳姐会主动来道歉。
毕竟当初闹翻时,对方态度那般咄咄逼人,之后每次碰面,芳姐都冷着脸,活像自己欠了她天大的债似的,她望着眼前局促不安的芳姐,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武侠小说里的那句话,便轻声道:“江湖上有句话叫‘一笑泯恩仇’,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芳姐闻言愣了下,紧绷的神情渐渐舒展开来,随即露出一个释然而真挚的笑容。
炙热的夏风裹挟着蝉鸣掠过两人身侧,林飞鱼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
告别芳姐后,林飞鱼抱着纸箱走向公交站台,她决定想不去喝糖水庆祝,毕竟她妈还不知道她考上研究生,等过了家里那一关,再去糖水铺犒劳自己也不迟。
午后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今天的公交车来得特别慢,林飞鱼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晕,就在她抬手遮阳的瞬间,一道身影骑着自行车从她眼前掠过。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那个侧脸,分明是江起慕的模样。
林飞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视线死死追随着那道身影,不只是侧脸,就连那挺拔的背影,骑车时微微前倾的姿势,都像极了他。
理智还未来得及思考,她的双脚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纸箱里的文具剧烈晃动,几乎要跳出纸箱,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拼命地向前奔跑。
她穿过熙攘的人群,越过停驻的自行车,险些撞上突然窜出来的摩托车,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而她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不顾一切地追逐着。
可那道身影终究还是消失在了街角。
林飞鱼抱着纸箱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全身的力气仿佛突然间被抽走了,她在路边缓缓蹲下身来,纸箱边缘硌得手臂生疼,却抵不过心头涌上的苦涩。
“怎么可能是他……”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江起慕明明在上海,又怎么会出现在广州的街头?
她妈说得对,这些年她从未真正放下过,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