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鱼?”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身侧响起。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雀跃地抬起头,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僵住了笑容。
面前站着的,是那张在考研初试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面孔,男人逆光而立,眉宇间带着几分迟疑,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男人见她仍一脸戒备,笑着又追问了一句:“你是林飞鱼对吧?”
林飞鱼蹙起眉头,站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上次见面这人就盯着她看,她以为遇到了变态,娇软初试后特意打听了自己的信息。
得到确认后,男人突然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果然是你!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他见林飞鱼依旧茫然,急切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是我啊,丁逸飞!小时候你住在广西你阿婆家,我是村长的儿子,想起来了吗?”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林飞鱼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丁……丁逸飞?真的是你?”
丁逸飞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在晒得黝黑的皮肤衬托下格外醒目:“总算认出来了!”
他夸张地比划着:“你小时候比我还黑,现在倒是白净了,还有……”他促狭地指了指她的脑袋,“你这脑袋怎么也缩水了?我记得那时候大家都叫你大头鱼来着。”
林飞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哪来的大家?明明就你一个人这么叫!”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明明一点都不大好吗?
丁逸飞挠着头嘿嘿直笑,阳光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跳跃:“对了,那天在考场见到你,我就想问了,你考得怎么样?”
“嗯,考上了。”林飞鱼轻声道,“中山大学。”
“真的?”丁逸飞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兴奋地往前凑了半步,“那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我也被中山大学给录取了,你是哪个学院的?”
林飞鱼却没有接他的话茬,转而问道:“你家现在还住在村子里吗?我有些事想打听。”
丁逸飞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我家几年前就搬出来了,不过每年清明都会回去扫墓,过年也会回去住几天,你想打听什么事?”
林飞鱼心急道:“我阿婆……她在县城过得好吗?自从她搬走后就一直不肯给我地址,不过过年她肯定会回村的,你……你有没有见过她?”
丁逸飞愣了下,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阿婆从来都没搬去县城住,你两个舅舅也一直都住在村子里,而且你阿婆……已经走了七八年了……你不知道吗?”
林飞鱼怔住了,嘴唇不受控制颤抖了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问道:“丁逸飞,你可以叫我大头鱼,你也可以拿任何其他事开玩笑……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阿婆明明活得好好的,过年前她还给我打了电话,她怎么可能……”
她拒绝说“死”这个字眼,她的阿婆,明明还活着,她怎么可能会死呢,一定是丁逸飞弄错了!
丁逸飞看着林飞鱼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剧烈发抖的身子,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飞鱼,你别激动,你先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林飞鱼打断他,通红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刚才那些话都是你胡说的就行!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丁逸飞低头看着林飞鱼攥得发白的手指,支支吾吾着:“我……”
“说啊,说你是在开玩笑!说我阿婆没有死,说啊!”林飞鱼嘶吼着,眼泪掉了下来。
丁逸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
林飞鱼突然崩溃地喊出声来,泪水决堤般涌出。
怀里的纸箱“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文具散落一地,她蜷缩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她哭得太伤心,像个被欺负惨的小姑娘,行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有几个大妈对着丁逸飞指指点点。
丁逸飞手足无措地站着,感觉那些谴责的目光像无数根钢针,扎得他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恨不得抓住每个路人都解释一遍——他,丁逸飞,不是渣男!
***
林飞鱼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大院的。
她瘫软在床上,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一台老旧的放映机在脑海里不断回放这些年与阿婆的通话。
每一个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得刺眼:阿婆说搬去县城住,却从不给具体地址,她一直以为是大舅和大舅妈从中作梗,却忘了以舅舅一家贪小便宜的性子,怎会拒绝从广州寄去的钱物?
电话里,阿婆的嗓音总是沙哑的,要么说是感冒了,要么说喉咙不舒服,而背景里永远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杂音,像是有人刻意制造的白噪音,现在想来,那声音虽然肖似阿婆,却少了记忆里特有的温厚。
还有,她的阿婆怎么会舍得一次次拒绝自己去广西看她……
是她忽视了那些细节,她应该早点发现才对,为什么她那么蠢,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
林飞鱼突然发疯似的捶打自己的脑袋,泪水混着悔恨汹涌而出,她抱着被单,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问题,恨自己为什么连阿婆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李兰之今天卖鱼很晚才回到家,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二楼,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推开门,迎接她的是一片漆黑。
她站在门口怔了怔,一时间还是有些不习惯,没跟常明松离婚前,无论多晚回来,家里总会亮着一盏灯,要是常静早回家,她会把饭菜做好,用菜罩罩着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她叹了口气,摸索着按下开关,昏黄的灯光下,空荡荡的饭桌格外刺眼,她放下东西,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正打算去楼下公共厨房下碗面随便应付一顿,就在这时,卧室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但屋里很安静,因此显得很清晰。
“这两天的老鼠怎么这么多?明天得记得去买点老鼠药回来。”
李兰之起初以为是老鼠在翻东西弄出的声音,可接着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这下她不是怀疑有老鼠,而是怀疑家里进了贼。
她心头一紧,目光扫向门口,抄起靠在墙边的木棍,屏住呼吸朝卧室摸去。
“啪!”
她用木棍推开门,一手按亮灯,大声呵斥道:“谁在那里?!”
卧室里灯光大亮,林飞鱼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李兰之长舒一口气,随即恼火道:“你这孩子!回来也不吱一声,灯也不开,黑灯瞎火的想吓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