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常美是常静的大姐,也曾经远远打过一次照面,可他从来不知道常静这大姐性格这么猛,简直太吓人了。
常静在二楼听到常本华的声音,就吓得眼眶红了,这会儿看到周伟霆上来,才被憋回去的眼泪一下子又忍不住了,“对不起,你第一次来我家,就让你撞到这样的事……”
周伟霆很是心疼,下意识就上前想帮常静擦眼泪,余光却瞥见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是笨拙地重复着:“别、别哭啊……我没事的……”
李兰之端着刚煎好的鸡蛋年糕上楼,金黄的蛋液裹着软糯的年糕,香气扑鼻,可一进门就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她疑惑地看向众人:“这是怎么了?”
常美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李兰之顿时变了脸色,手里的盘子重重搁在桌上:“大过年的不在家待客,专程跑这儿来找茬,说她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她肯定又想跟常静要钱!”常欢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常美一个眼刀甩过来,她赶紧凑到年糕前打岔,“妈,这年糕煎得真香,我先尝一块。”
李兰之听到这声“妈”皱了皱眉,余光瞥见周伟霆还在场,到底没说什么,她缓了缓神色招呼道:“伟霆是吧?来,和常静一起过来吃年糕,这年糕要趁热吃才好吃。”
大过年的流眼泪不吉利,常静很自觉擦干眼泪,朝周伟霆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坐到桌前。
常欢自知失言,赶忙从五斗橱取了碗筷出来,给大家一一摆上。
李兰之笑容满面地给周伟霆夹了几块金黄酥脆的年糕,又推过糖果盘:“要说我们家常静啊,那可是出了名的巧手,不光饭菜做得好,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我常说她将来要是嫁人了,婆家可真是捡到宝了。”
常静耳尖泛红,手指绞着衣角:“妈,您别瞎说……”
李兰之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周伟霆急急插话道:“怎么是瞎说呢?你做的姜撞奶比外头的老字号的还香,还有你做的鸡蛋糕,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失态,两人四目相对,顿时都红了脸,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甜了几分。
李兰之看在眼里,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这时常美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投向周伟霆:“既然知道常静的好,那她的身世,想必你也都清楚?”
周伟霆见识过常美方才的厉害,此刻被她锐利的目光一扫,后背不自觉地绷直了,他好像被点到名的学生,一脸认真地回答:“您是说……方才那位阿姨对吗?我了解的,我知道她是常静的亲妈,也知道她抛弃了常静。”
常静睫毛轻颤,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去,周伟霆察觉到她的不安,在桌下悄悄握住她发凉的手,温暖的掌心传来无声的安慰。
常美没错过一对小情侣的小动作,她扫了一眼装作没看到,继续追问道:“那你父母呢?他们也知情吗?”
周伟霆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垂的眼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嗯,我都跟我爸妈说过了。”
常美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包括我爸坐过牢,最近又刚离婚?他们都接受吗?”
周伟霆抬起头,目光坚定:“对,我都跟他们说过了,他们起初是有些顾虑,但看到我们是真心相爱,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些都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他说着紧了紧握着常静的手。
常静心头一暖,悄悄回握住他的手。
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患得患失的忧虑,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掌心的温度。
李兰之和常美交换了一个眼神,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这时常明松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为了款待这位准女婿,常家摆出了最隆重的待客之道:鸡有鸡味的白切鸡、皮脆肉嫩的烧鹅、炖得浓白的老火汤……满桌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周伟霆家境虽不如严豫家有钱有势,性格也不似钱广安那般开朗会来事,但吃饭时,他会先给常静拿筷子,会给常静剥虾壳,一举一动看得出来是真心对常静好,且他们两人都是内敛的性子,相处时自有一份旁人插不进的默契。
他们两人交往四年多,既然周家那边了解并接受常静的情况,那常家这边也没有反对他们在一起的理由。
这次见面宾主尽欢。
几日后,常静精心挑选了礼物,随周伟霆去拜见他的父母,这次见面同样融洽温馨,周家父母对常静十分满意。
常静虽不是能说会道的性子,但*她举止文静、待人礼貌,还烧得一手好菜,如今她在服装厂工作稳定,收入很是不错,更难得的是她勤勉上进,还计划自考大专提升自己。
周家本就是普通人家,并不奢求儿子攀附高门,像常静这样踏实懂事、又肯努力的姑娘,在他们看来再合适不过。
只是今年周伟霆的二哥要结婚,因此他们两人的婚事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才能操办。
***
此时的林飞鱼对家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独自蜗居在出租屋里废寝忘食地啃着书本,饿了就随便在外头对付一顿肠粉或煲仔饭。
这是她长这么大一来,过得最清冷、但也是最充实的一个春节。
年还没有过,江起慕就把父母安排好,然后和贺乾收拾行装南下广州。
抵达广州后的第一件事,他们并未急着找地方住,而是通过王老板的人脉,花了一万余元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此后一周,两人驾着这辆半成新的面包车穿梭在广州的大街小巷,经过对比后,最终将公司选址定在了黄埔区。
寒风凛冽的傍晚,两个年轻人蜷缩在面包车里啃着干硬的面包。
贺乾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这地方这么偏,把公司开在这儿能行吗?”
江起慕目光灼灼地望着远处开发区的方向:“物流这行不讲究地段,要是真把公司开在闹市区,那才是自寻死路,我们这行靠的是资源积累和口碑相传。”他擦了擦手上的面包屑,又仰头喝了一口去水,“选择黄埔区有两个考量,一是租金便宜,不仅能省下门面钱,同样的预算我们还能租到更大的仓库;二是这里紧邻广州经济开发区。”
他们一大早出门,保温壶里的水早已经凉透了,冷水顺着喉咙而下,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眼睛却依旧亮亮的:“去年广州市政府颁布了《关于广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进一步扩大改革开放的决定》,要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宝洁公司在八八年落户开发区,但其实一开始,宝洁并没想设在广州,他们在全国各地都进行了考察,可最终还是选了开发区,去年,安利公司也入驻了开发区,这说明什么?”
贺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起慕继续说:“这些跨国企业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风向标,我们虽然是小人物,但只要跟着国家政策走,跟着党的方针走,就一定能抓住时代的机遇。”
江起慕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坚定。
暮色渐沉,开发区零星亮起的路灯晕开温暖的光晕,像是黑暗中点燃的希望。
贺乾三两口吞下最后的面包,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眼中燃起斗志:“你说得对!国家指哪儿,咱们就打哪儿!你跟着政策走,我跟着你干!”
江起慕闻言失笑,仰头望向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正被夜色慢慢吞噬,黑暗如泼墨般晕染开来,很快把整个天空都染黑了。
贺乾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问道:“现在去哪?回住处?”
江起慕抬眼望向天际,暮色里最后一缕流云正被风吹散,他沉默片刻,喉结微动:“去三号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