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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站首页 > 踩过三个月亮后抵达春天 > “不惜一切代价,修复并固化当前关系”

“不惜一切代价,修复并固化当前关系”(2 / 2)

他可以辩解。可以说人的口味是会变的,说那只是随口一提,说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尝试。他有无数种话术可以脱身。

但他没有。

他选择了最能满足她此刻那近乎病态的“惩罚欲”,也是最能展现他所谓“诚意”和“赎罪感”的回应方式——沉默地承受,并且,承认。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转过身,面对着她。脸上确实没什么血色,他艰涩地开口,声音低哑得像砂纸磨过朽坏的木头:

“……嗯。”

只有一个字。

却像吞下了一把碎玻璃渣,带着自残般的痛楚。

然后,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面前那只空荡荡的面碗上,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那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许下某种极其卑微的、近乎摇尾乞怜的承诺:“但只要是姐姐你喜欢的……或者,只要是你想让我吃的……我都可以。”

他像一块巨大的、吸水性强到不可思议的黑洞,默默吸收着她释放出来的所有尖锐、冰冷、刻薄和怨毒。他甚至会主动地、反复地、用一种近乎病态的坦诚,揽过所有罪责:“我骗了你,这是事实。我活该。是我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你现在怎么对我,都是我应得的惩罚,姐姐……”

他将“罪”字无形地刻在自己的额头上,像一件永不褪色的囚徒烙印。他以此换取继续留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里的资格,换取她或许并未完全意识到的,对这种予取予求的“掌控感”的隐秘依赖。

权力关系,多么微妙而残酷。她憎恨他,却也控制着他。他欺骗了她,却也用这份欺骗带来的负罪感,将自己牢牢锁在了她的身边。他在用自己的“可被伤害性”来证明他的“爱”。

她像个被困在镜子迷宫里的孩子,疯狂地挥舞着拳头打向四周光滑冰冷的镜面,每一次重击,都让镜像中那个面目扭曲的自己和对面那个同样扭曲的“他”同时碎裂,飞溅的玻璃渣最终划伤的,还是她自己鲜血淋漓的心。

她隐隐发现,只要她足够冷漠,足够残忍,只要精准地戳中他“欺骗者”的原罪,她就可以一直这样惩罚他。他那份让她憎恶的欺骗,竟成了她手中用来制衡、甚至伤害他的缰绳。而他,似乎心甘情愿地、甚至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将这根粗糙的、会勒伤双手的缰绳,一次次递到她的手心里。

这种认知,本该让她感到极度的惊恐和不安,却又诡异地带来了一丝扭曲的、不可告人的安全感——至少,他不会离开。

无论她如何践踏,如何推开,如何用最伤人的话语攻击他,他都会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这里。而这份该死的“安全感”又让她更加鄙夷自己的沉沦和不堪。

又是一个深夜。

噩梦如期而至,像深海里腐烂的水草,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将她死死拖入冰冷黏腻的深渊。她猛地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真丝睡衣。

身侧的身体几乎在她坐起的瞬间也跟着动了。他总是这样,睡眠极浅,像一头时刻保持着高度警觉的野兽,守护着——或者说,监视着——他的猎物。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碰她,给予安抚性的拥抱。他只是在黑暗中安静地凝视着她剧烈起伏的、显得格外单薄脆弱的背影。等她的喘息稍稍平复了一些,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带着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问:“……又做噩梦了?”

她不回答,脊背挺得像一根僵硬的木棍,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那点微弱而肮脏的光晕。

他停顿了片刻,然后无声地挪动身体,将自己的枕头从头下抽出,轻轻地塞到她的背后,让她能靠得不那么费力。

“靠一会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几乎能穿透她所有防御的安抚力量。这种力量本身就让她感到无比的恼火,因为它该死地……总能轻易地渗透她辛苦竖起的高墙,“我给你……讲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

讲点别的?她心底爆发出一阵无声的冷笑,猛地转过头。黑暗中,她那双因惊恐和愤怒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他。

“讲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裹挟着浓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嘲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小刀,精准无比地捅向他最不可言说也最忌讳的那些根源,“讲你十五岁的时候,是怎么顶着‘dante’这个名字,代表美国队,在那场据说爆了大冷门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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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o

上拿到唯一满分金牌,成为全世界瞩目的天才少年?还是听你那位‘传奇’母亲陈女士——当年是如何惊世骇俗地,婚内出轨,然后抛夫弃子,去追求她所谓的‘真爱’和崭新人生?”

每一个字,都像用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身份烙印上。她在提醒他:无论你现在叫

dante

还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名字,无论你如何试图切割过去,你都是白璟烨法律上、血缘上都无法否认的亲弟弟!你!他!你们这个肮脏复杂、纠缠不清的家族,就是横亘在我生活里,永远无法彻底清除的垃圾!

黑暗中,白予澈的呼吸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停滞了,几乎微不可闻。放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当然听懂了她话语里每一根毒刺的指向,刀刀见血,毫不留情。但他没有像被激怒的野兽那样反扑,没有辩解,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被冒犯的愤怒。

他那颗堪比超级计算机的精密大脑,在短暂的冲击后,迅速完成了对她此刻心理状态的分析:噩梦后的恐惧转移,对现状无力的绝望迁怒,以及一种用最极端、最伤人的方式,来试探他底线、确认他对她“特殊对待”的病态需求。她在推开他,同时也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反复确认着他对她的在乎,确认着她对他还拥有的、这种近乎虐待的“特权”。

他选择承受。并且消化。然后,一如既往地,找出可利用的缝隙,试图……反向渗透。

“好。”他开口了,声音竟然是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纵容着一个无理取闹孩子的疲惫与无奈,“你想听哪部分?我可以从陈女士……我母亲,”他顿了顿,像是在刻意适应这个称呼,也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提醒她,那是“他的”母亲,“认识

daniel

weston,我现在的继父,从那个时候开始讲起。”

他又一次选择了坦诚——或者说,是一种精心筛选过的、服务于当前示弱姿态的坦诚。他将她的攻击,再次转化为一个“沟通”的机会,一个让他继续扮演“忏悔者”和“坦白者”角色的舞台。

你看,他总有办法,将指向他的刀子,变成他用来靠近她的阶梯。哪怕这阶梯,是用他自己的血肉和尊严铺就的。

她恨他。

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份恨意像冰封湖面下奔腾汹涌的活火山熔岩,炽热,危险,随时可能再次冲破那层看似坚固的冰面,将两人彻底吞噬,烧成灰烬。

但她也同样无法否认,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是叫

dante

还是白予澈,是真真切切地爱着她,爱到了一种让她窒息、让她恐惧、几乎让她想要毁灭一切的偏执和病态的程度。这份爱,像剧毒的、带着甜美香气的菟丝子,密密匝匝地缠绕着她,吸食着她的生命力,让她厌恶,让她想要挥刀斩断,却又在她每一次濒临崩溃、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坠入自我厌恶与虚无的深渊时,用一种诡异的、不容置疑的、近乎物理性的力量,支撑住了她那摇摇欲坠、早已不堪一击的灵魂。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让火山爆发后的炽热岩浆逐渐冷却,在地面上留下一片布满了狰狞裂痕、处处是致命陷阱的黑色熔岩地。她留在这里,困在原地,像是在进行一场没有明确目的、也没有设定终点的自虐式实验。

她想看看,或者说,她忍不住想看看,在这片被谎言彻底烧焦的、理应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究竟还能开出什么更加畸形、更加扭曲的花朵来。

她像一只翅膀被巨大而黏腻的蛛网牢牢粘住的蝴蝶。每一次象征性的挣扎,每一次徒劳地挥动翅膀试图摆脱宿命,都只是让那些在阴影里闪着冰冷寒光的丝线,缠得更紧,勒得更深。

而那只躲在蛛网中心、耐心编织着这一切的蜘蛛,正一动不动地,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泛着灰蓝色幽光的复眼,沉默地,专注地,等待着——

等待她的力气彻底耗尽,等待她停止那徒劳的挣扎,等待她最终……习惯这一切。

习惯他的存在,习惯这种扭曲的关系,习惯这份带着毒的爱。

直到她再也离不开这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