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立刻反驳。
——很好。突破口。
“所以,我没有告诉你那个我几乎不再使用的中文名字。”他继续解释,语气里注入了一种悲哀的“迫不得已”,像一个为了靠近圣殿不得不匍匐前进的罪人。“我想让你认识的是‘dante’,那个单纯被你的才华、被你这个人吸引的男人。不是‘白予澈’,那个会立刻让你联想到我哥、联想到那些不愉快的过去、会让你筑起心墙的名字……”他将隐瞒的动机熟练地扭曲,从欺骗变为一种笨拙的、近乎绝望的自我隔离,只为求一次不被“姓氏”玷污的、纯粹的遇见。
“你告诉我,这几个月……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感受到的那些东西,难道都是假的吗?”他反问,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全盘否定的痛楚和几乎要碎裂的不解,“我们一起在工作室熬夜,你靠在我身上睡着;我们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争论哪个镜头更好;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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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承认我是‘男朋友’的时候;还有,我们一起做出那条绞丝链……”他精准地调用那些带着温度和细节的共同记忆,像一枚枚烧红的楔子,强行钉入她因身份揭穿而产生的、冰冷虚无的认知里。
“那些时刻,那些感觉,你看着我的眼神,我们之间的那种……别人无法理解的默契……在你这里,是不是也因为知道了我的另一个名字,就都可以一笔勾销,都成了……一场我自导自演的戏?”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全盘否定的剧痛,仿佛有人正用最钝的刀子,一寸寸剐掉他身上那些因她而生的“真实”的皮肉。
程汐被他一连串夹杂着质问与回忆逼得哑口无言,心口一阵窒息般的钝痛。那些瞬间,那些悸动……彼时彼刻,那些瞬间的悸动……她无法否认。
她的身体记得那种靠近,她的心跳记得那种加速。大脑或许可以被理性告知这是骗局,但神经末梢残留的记忆,像幽灵一样缠绕不散。
她确实曾为这个名为“dante”的男人,卸下过部分铠甲,感受过一种久违的、近乎轻盈的沉沦。但现在……知道了他是谁,那过往的每一丝甜,都像是涂抹在刀刃上的蜜,诱人舔舐,却注定割破舌头,留下满口无法愈合的血腥和铁锈味。
“别说了……”她终于找回声音,却只剩下疲惫不堪的抗拒,低哑得如同梦呓,“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觉得……恶心。”这个词,她几乎是咬着牙根,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我知道。”白予澈几乎没有停顿地接话,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这个注定到来的时刻。他的语气里淬满了痛楚,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我知道。这就像吞下了玻璃渣,每一口呼吸都在拉扯创口。骗了你,就是骗了你,无论我用多少理由去粉饰。让你感觉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蒙在鼓里,被玩弄于股掌……这是我犯下的罪。无法饶恕。”
他完全敞开自己,像个束手就擒的罪犯,邀请她的愤怒和鄙夷倾泻而下。“你现在可以尽情地恨我,可以用最难听的话骂我,甚至……”他抬手,指尖极轻地、仿佛带着某种病态的迷恋,触碰了一下脸颊上那道开始慢慢消退的红痕,“……再给我几下。这都是我活该承受的。”他将所有罪责揽于一身,如同用身体铸成一道堤坝,暂时阻挡住她奔涌而出的毁灭性情绪。
“但是,姐姐,”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度。他再次抬起手,用一种混合着近乎贪婪的占有与小心翼翼的安抚的复杂姿态,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强迫她微微低垂的、逃避的视线重新对上自己。他的眼神,此刻像两簇在冰原上执着燃烧的鬼火,炽热、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引力,要将她的灵魂连同所有的挣扎一并吸附、燃烧。
“你可以不信‘白予澈’说的任何一个字,你可以把他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骗子、阴谋家……但是,你不能否定‘dante’对你的爱。你不能否定我对你的这颗心。”
他的指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迷恋的温柔,反复摩挲着她脸颊上还未完全干透的泪痕,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和存在感,强行透过皮肤,烙印进她的骨骼里。
“我爱你。”他说。
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在宣读一句早已刻入骨髓的、无法更改的谶言,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近乎暴力的肯定。“程汐,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不是因为我哥,不是因为任何过去。就是爱你这个人。从……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你是‘程汐’这个人开始。”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要揭开一个更深层、更痛苦、也更能将他此刻行为合理化的“真相”。一个精心打磨过的、足以扭转局面的故事。
“其实……姐姐,”他露出一丝苦涩的、仿佛饱经内心折磨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宿命般的无奈和自嘲,“你以为,我一开始没认出你吗?”
他看着她眼中瞬间闪过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满意地捕捉到了这一预料中的反应。
“从进‘皈依’项目那天起,我就知道了。白璟烨的前女友……程汐。这个身份,像一道无形的诅咒,每天都在我心里烧。你还记得吗?那阵子……在工作室,你对我……”他斟酌着词语,避免任何可能引起她反感的指控,只是陈述,却将那些过往的互动重新赋予了暧昧和诱惑的色彩。
“你对我好,跟我开玩笑,甚至……喂我吃水果……”他精准地调用了那些他被撩拨后克制、躲避的片段,将它们重新包装,赋予了一种深情下的道德挣扎和内心煎熬的色彩。将她当初或许只是兴之所至的撩拨,扭曲成他“爱上不能爱之人”的痛苦证明。
“你以为我没感觉吗?你以为我不想回应吗?那时候,我他妈的快疯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濒临失控的激动,仿佛在回忆一场惨烈无比的内心战争,“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哥……曾经的女朋友!我觉得这不对!这是背叛!这是乱伦一样的禁忌!我拼命抗拒,刻意躲着你,害怕你任何一点点的靠近……有好几次,我几乎是落荒而逃。你还记得我借口打电话跑掉那次吗?”
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然后是回忆起什么的细微震动。
很好,她记得。
“我告诉自己,白予澈,停下!你不能!但……我控制不住。”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彻底认输的疲惫和无法自拔的深情,“每天看着你工作时专注的样子,听你和别人争论时那不服输的劲儿,甚至只是你在茶水间一个无意识的伸懒腰……都像在我心里放火。那种感觉……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骨头,又痒又痛,无处可逃。我挣扎了很久……”
他的尾音几乎消散在空气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坦白——他的挣扎,比那个跨年夜还要久……“姐姐,真的,比你想象的要久得多。我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直到后来……我不得不承认,面对你,我所有的防线、所有的原则,都一败涂地。我……我就是没办法……不爱你……”
程汐浑身剧烈地一颤,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电流击中。他的话语,他的眼神,他此刻所展现出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赤裸”的强烈情感,像一把沉重的攻城锤,狠狠地、反复地撞击着她那早已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心防。
恨意还在胸腔里翻腾,像随时会喷发的岩浆。但一种更隐秘的、被她死死压抑住的、属于“程汐”对“dante”的复杂感情——那种她以为是全新的、不同的、无关过去的感情——像一个不肯离去的幽灵,在这片狼藉的废墟之上固执地徘徊。这份曾让她动心的“不同”,此刻却像一根最尖锐的毒刺,深深扎进她被欺骗的屈辱感里,搅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白予澈敏锐如鹰隼般捕捉到了她眼神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极其细微的动摇——在那片冰封的恨意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正在悄然蔓延。坚冰已经开始融化,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也足够他楔入,撬动。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像在听一个疯子的呓语。”他放缓了语气,声音里掺入一丝近乎哀求的低哑和脆弱,但捧着她脸颊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用拇指轻轻按压着她的下颌骨关节,用一个微妙却不容抗拒的动作,迫使她维持着与他对视的姿态,断绝了她任何想要通过移开视线来获得喘息的可能。
“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姐姐……就一点点……”他的眼睛里甚至恰到好处地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不是廉价的眼泪,而是一种被巨大痛苦和恐惧压迫到极致时,生理性的湿润。他像在无边黑暗中迷失方向、只能死死抓住眼前唯一一丝微光,“不要现在就赶我走……不要把我推开……至少,不要在今晚,就这样判我死刑……”
他没有逼她立刻原谅,那不现实。他只索求最低限度的“时间”,一个看似卑微、实则充满战略意义的请求。只要她还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只要她还愿意“听”,他就拥有翻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