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到谢濯还能问出这种问题。
“对不起,窈窈,我不是不信任你——”谢濯语塞起来。
毕竟那是陈良卿啊。
“你曾说他和过去的我相像。”他闷声道,为自己辩解似的。
“我都拥有现在的你了,还老想着过去的你做什么。”薛明窈贴到他耳旁,低低地道,“一个爱我对我好的谢濯,难道不能胜过那个总是叫我生气的谢青琅吗?”
谢濯怔了怔,紧紧地抱住她,“窈窈,我从前真该少让你生些气的。”
明明他那时候就很喜欢她了,为什么却从不肯正视自己的心呢。
薛明窈闷声发笑,“那你就不是你了。”
“我愿意留下,是因为我觉得我在虞州比较有用,”她推开他,正色解释,“毕竟我既是郡主,又是将军夫人,安抚百姓和伤兵这类事情,我出面效果好些。”
她从前随父母驻防南疆,也曾见过她母亲作为将军夫人做的一些事,现在一件件学来去做,颇有所悟。
“何况我出入你的营帐,确实不太方便。”薛明窈坦率道。
她既不会端茶倒水地照顾谢濯,也没法与他讨论阵型战术之类,生得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退守在虞州也好,能第一时间听到战报,哪怕谢濯出了什么事,也来得及去见他。
谢濯在她脸上啄吻一口,温柔地看着她,“窈窈,我舍不得你。”
“我当然也舍不得你。”薛明窈叹了口气。
这些天她看着谢濯夙兴夜寐地整兵坚垒,制定战术,心中总是百感交集,他英武坚毅,精通谋略,敢于担当,比她父兄还像一个将军。
但他和她父兄不一样,他们有对敌的狂热,有替天子收复河山、开疆拓土的豪情壮志。而她从没在谢濯身上明显地看到这点,他压抑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尽力做好他该做的事,不仅慰抚西川百姓,也尤为宽待乌西俘虏,胜而不骄,败而不馁,万事考虑周全,晚上在她身边一躺,浑身只有无限的疲惫。
每到这时,薛明窈就想起他从前温柔照护受伤兔子,在池边悠闲逗着凫雁的样子,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怅惘。
谢濯说,她是他活着的意义。
那做将军、打仗对他来说是什么呢?薛明窈没问过他,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谢濯,你记住,”她认真叮嘱他,“虽然你很厉害,很会打仗,但是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真遇到危险,别想别的,命最重要,打不过就跑吧,你别让我做寡妇。”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做寡妇了。”她喃喃道。
谢濯凝视着她的眼睛,只郑重地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千难万难,我总会活着回来找你。
这是谢青琅成为谢濯后的七年里,一直在践行的事情。
第80章能不能再做一次神仙,突……
谢濯临走前在虞州布了重兵把守,这里成为西川兵燹中最安全的地方,不少逃亡的西川官员与名士纷纷来投奔。
薛明窈见到了一张熟脸,是当初谢青琅所在书院的山长,一个姓齐的老头。白发苍苍的齐老头还记得她,万般狼狈地来寻庇护,不忘朝她吹胡子瞪眼,大抵对她拐走他的得意弟子依旧耿耿于怀。
这日薛明窈刚与几位西川州官的家眷说完话,走在州衙后头的官舍长廊上,不意迎头撞见陈良卿。
她冲他笑笑,正要走开,却被陈良卿叫住,“郡主还在躲我?”
薛明窈闻声钉住步子,大大方方道:“陈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何时躲过你。”
“郡主不必遮掩,你想躲我也没关系。”
正因为陈良卿曾躲过薛明窈,薛明窈有没有躲他,他看得一清二楚。
薛明窈没再说话,一双漆眸凝视着他,琼鼻微翘,像是有些苦恼的样子。
陈良卿对上她眼神,眸里依旧若春风涤荡,“郡主可否赏光,与在下饮一盏茶。”
薛明窈同意了。
两人坐在厅中饮茶,冬月里天已有些冷了,绿枝送来炭盆,放到角落里燃上,守在一旁瞧着火,没有出去。
陈良卿摩挲着茶盏,微苦的笑意浮映在褐色的茶面上,从前永宁郡主引诱他时,从不叫丫鬟同处一室,现在已是很会避嫌了。她成婚后的变化,委实不小。
薛明窈打量着陈良卿,发现她竟然很难从他身上找到谢青琅的影子了。
怎会这样呢,他的侧影明明和谢青琅很像,尤其此时还做着和谢青琅一模一样的抚摸茶盏的动作。
薛明窈再一细思,对脑中谢青琅的面貌也有些拿不准了,怎么回忆怎都觉得和谢濯现在的样子没多少差别。
若说陈良卿像谢濯,那是万万不存在的。
这似乎是好事,她面对陈良卿,不会再有当初心旌浅浅摇荡的感觉。于是薛明窈脸上笑意更加明丽,举起茶盏道:“虞州孤城坚守数日,现在重焕生机,陈大人当居首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陈良卿饮了茶,“郡主过誉。”
“哪里过誉了,从前我单知你文章作得好,不知你还这么会做官,百姓都很喜爱你呢。”
虞州刺史年纪很大,城困前夕就吓得病倒了,迟迟不见好,也不知是真的不好还是他老人家不想好,心安理得地继续把这个烂摊子交给陈良卿。
陈良卿一介世家郎君,处理起虞州事务时有条不紊,亲力亲为,对百姓极为体恤,未有任何敷衍塞责,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他的美谈。
“我也没有想到,”陈良卿道,“其实我能从书阁中走出来,做些实事,也要感谢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