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没必要再问了,陈良正颇惆怅地起身告辞。出门前忽被陈良卿叫住,“香囊之事,兄长可有告诉公主?”
陈良正摇头,“还没和她说。”
“那便不要再说了。”
陈良正答应了,“你怕她会告知郡主?”
陈良卿道:“不值一提的事,也莫再多生枝节。”
陈良正离开前,把香囊归还给了弟弟。
陈良卿持着香囊看了良久,解开系带,取出一枚玲珑的香饵,焚于小炉。
门窗严整的书室内,很快被馥郁的香气侵占。香沾上衣裳,浸染肌肤,融进呼吸,慢慢滚入肺腑肝肠。
......
薛府练武场,一把红缨枪在半空中翻飞。
“郡主最近心情不好。”绿枝小声对齐照讲,“所以常常练武。”
齐照立身笔直,面无表情,“嗯,在西川时也是这样。”
薛明窈随夫移防西川,没几个月西川与接壤的乌西国打起仗来,叫她做了寡妇。岑宗靖死得惨烈,家里也没几个人,就地葬了。薛明窈料理完丧仪想回京,薛老将军不许,岑宗靖怎么说都是为国捐躯,他尸骨未寒,未亡人就急着奔娘家,这叫他麾下的将士怎么想?叫京里一众高门怎么想?
薛崇义下了死命令,说什么薛明窈都要在西川为岑宗靖守够三年才回。薛明窈忿忿不平,妻死夫守一年,且真守的也不多,夫死妻却要守三年,太不公平。更何况这段婚姻里岑宗靖占了天大的好处,她并不喜欢他,看到尸首后掉了几滴伤怀的眼泪,旁的就哭不出来了。
岑宗靖身亡的高额抚恤金,她分文没取,全分给了和岑宗靖沾点亲带点故的人,那些人一个个眉开眼笑,满口应承以后年节烧香供奉,绝不让岑将军在下头受委屈。他的丧事,她也给办得热热闹闹,叫他的一个侄子给承了嗣,做够七七四十九日法事,出殡那日全城百姓扶棺送行,绵延十里,哭声不绝。
薛明窈自问仁至义尽,对得起这段才两百来日的婚姻,结果被薛崇义痛批薄情寡义,不守伦常,质问她若是他身死,她难道也这样?再三声明她要是私自回来,他亲自把她押回去。
薛明窈只好在西川开始她的守寡生活,她习惯了富贵热闹,在偏僻的西川怎待怎觉得闷,刚好那时齐照被薛崇义派来帮她治丧,薛明窈没事就让他陪她练枪练箭,直到遇见谢青琅才告一段落。
绿枝叮嘱齐照,“别提西川,也别提那个人。”
齐照应了,沉默如一块砖石。绿枝站得累了,也嫌和齐照说话没趣,歪斜身子倚着场边一块半身高的石碑看郡主舞枪。
石碑上刻了“石敢当”三字,是用来辟邪镇宅的。
薛崇义生死里来去,极信神佛,依照民间传说立了一块石敢当在府门前护宅。薛家三兄妹多有嫌弃,此物常见于村宅巷口,钟京的高门府邸是不稀罕用的。薛崇义过世后,薛行泰撤了石碑,丢在练武的院子里,留石敢当的勇武之气发挥一点余热。
不过功夫这个东西,丁是丁,卯是卯,能力不济,石敢当也救不了。
薛明窈耍完一套枪法,大步过来,问两人枪法如何。
绿枝拊掌而笑,“可棒啦,郡主不愧女中豪杰,长枪一扫,铲尽魑魅魍魉!”
齐照不吭声。
薛明窈接来绿枝递的茶,含了一口,“齐照,你说。”
“郡主耍得不错。”齐照慢吞吞道。
“说实话。”
“......郡主此套枪法,全是花架子,力气虚,准头差。郡主若真想习武,还是要先打好基础,从扎马步开始。”齐照老老实实道。
“谁说我想习武了?”薛明窈把枪朝齐照一丢,“我就是爱耍花架子,看着好看就行。”
齐照接来枪,自去放到枪架上。这把红缨枪是特制的,外头铁内里空,分量不重,方便薛明窈耍弄。
薛行泰身边的小厮过来,恭敬道:“郡主,郎主请您回屋,他有事要和您说。”
左不过是些不要去招惹男人的叮嘱,薛明窈不放在心上,慢悠悠地踱步回房。
薛行泰坐在主座,案前放了坛酒,他执杯饮得痛快,方脸盘子红通通的。
薛明窈一脸见鬼似地看他。
薛行泰掷了杯,打了个酒嗝出来,盯着薛明窈嘿嘿笑。
“阿兄没地方吃酒,跑我这儿耍威风来了?”薛明窈不满道。
薛行泰也不恼,笑得像一朵花,“窈娘啊,为兄就知道,你命好。我记得清清楚楚,阿娘生你的时候,东边天空出了道彩虹,不像我那时,狂风交加,电闪雷鸣的,总被阿爹说是不祥之兆,迟早惹祸上身。”
薛明窈出生时的异象,一度被薛家人津津乐道。后来“冲活”颐安公主,未满周岁封了郡主,更印证了她命格一等,是个有福之人。
薛明窈也深信不疑,不过后来她十六岁草草出嫁,又在同年成了寡妇,她便不觉得她命格有多好了。
“阿兄又在哪壶不开提哪壶,之前你还说寡妇晦气呢,哪个命好的人是寡妇啊?”
“非也非也,得亏你是寡妇啊!”薛行泰扬声笑,摸了摸鼻子,“对不住了,岑将军。”
薛明窈茫然,“什么意思?”
“窈娘!”薛行泰瞠大眼睛,直着嗓子嚷,“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薛明窈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下一刻,几个裹着酒气的熟悉字眼刮进薛明窈的耳里,拼凑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谢濯谢大将军,今日在御前——求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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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窈窈惊呆[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