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缚得意洋洋,嘴上犹道:哪里,全仗殿下错爱罢了。
左付率道:郎官过谦,殿下此番叫咱们东宫六率与猎,我瞧就是特意叫郎官立威扬面的。到时候夺得魁首,殿下再亲自簪花赏赐,从今往后哪个不知郎官的英名?郎官虽不在侧,殿下还特意在身边留出席位呢。
郑缚向台上望去,果见萧玠身旁犹设一位子,心中得意,故作为难道:我们身为皇家卫队,犹有重任在身,这不合规矩。
左付率笑道:殿下的心意便是天大的规矩来了!
郑缚立即转身列队,同时听到角声钟鼓齐鸣,一队黑色大旗如同乌云刮过碧空,旗下左右卫为两翼,簇拥太子萧玠姗姗而来。
为适宜狩猎典礼,萧玠未着礼服,穿一件玉白色骑装,在山呼千岁声中抵达上林猎场。
左付率远远望见,低声道:殿下过年倒难得丰润了些。去年回京之后,瘦得有些怕人。
老天保佑,瞧着精神头比年前好了不少。右付率也叹气,接着伸头张望,道,殿下领着的是谁,从前怎么没见过?
郑缚闻言,分神去看,见萧玠身后跟着一个红衣黑马的少年。气质极为冷冽,那样鲜艳的火红色穿在他身上竟如霜打枫叶。
郑缚还没看清面孔,已经听左付率低声叫道:那弓,他手里拿的是不是落日弓!
郑缚凝神眯眼,片刻后,浑身一震。
龙筋,檀身,白虎图,火焰纹,不是落日大弓又是哪个!
右付率吸气:听闻落日弓本是秦公所持,秦公当年是殿下的太师,去京前以此弓相赠。殿下珍爱异常,从不肯示人,如今竟叫人当玩意使用这小子是什么来历?
郑缚抿紧嘴唇,眉头越蹙越紧,直到萧玠登台后,那少年紧随而上,从一旁的席位坐下来。
秦寄一坐下,一队身穿胡服的宫人便捧托盘鱼贯而上,五彩斑斓的身影刮过,露出萧玠起立的身姿。
人群安静下来。萧玠向旁摘过一张弓。秦寄只消一眼,便辨认出那紫杉木的弓身,牛筋掺丝的弓弦。弓轻捷漂亮,很适合萧玠使用。选弓的人所费心思不少。
他拿弓他要下场?
正想着,一缕光芒从萧玠指间射向秦寄眼中。秦寄看到,他拇指上戴一枚白玉扳指,其上有裂纹,被不知什么颜料染成暗褐色。
这时萧玠已经搭箭在弦,手指一松,嗖一声风声飞动后啪嗒一响。不远处,一只熊皮装饰的箭靶微微一动,已被羽箭正中中心。*
大内官秋童当即颂道:射礼成,万物发,春蒐始
按理说,在场臣工当谢恩行动。不远处的旗下却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殿下,咱们这次狩猎可有什么彩头?
秦寄目光顿时射去,在东宫六率的队伍前看见一个跨马打头的年轻人,身上铠甲金光熠熠,堪称绝品。
这样僭越的行为,萧玠毫无呵斥之意,竟顺着话头将头顶莲花玉冠摘下来,一并放在托盘上,含笑道:郑郎官开口,岂敢不从?此物是本宫冠礼之日陛下所赐,今日谁能拔得头筹,本宫当以此相赠。
得太子如此顺应,郑缚更是洋洋得意,正想再说什么,便见向旁垂首。众目睽睽下,竟同那红衣少年说小话。
秦寄问:就这个?
萧玠笑道:你还想要什么?
秦寄道:不簪花吗?
萧玠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事还能作为赏赐来郑重提及,笑道:簪,宫花早已选好了。
秦寄这才立起来,将落日弓擒在手中,道:只给魁首?
萧玠道:三甲都有的。
秦寄眉毛没有耸动一根,但似乎有发皱的趋向。他重复道:只给魁首。
萧玠这才听出来,这并非询问而是要求,只觉得他孩子气,失笑:依你。那你可要夺魁回来,我们朝中的将士儿郎也不是好相与的。
秦寄嘁一声,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正跳到一匹黑马背上。
郑缚发现,那匹骏马没有马具。
那红衣少年看也不往这边看,只盯萧玠的脸,但盯得又很奇怪,像一种敌视,又像一种侵略,明明立马台下,却有一种错位的犯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