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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1 / 2)

二十二岁的萧玠哆嗦一下,无数被他忽略的碎片在眼前拼凑起来。白云囤祭奠青不悔时书写孝男的袱纸,前往路上郑绥多次向商贩询问樱桃的细节。他突然看到青不悔衣冠冢前沉默站立的郑绥,像一个游子,也像一块碑石。他记得郑绥专门在墓前放了一只本预备盛樱桃的白瓷小碗。他听见空落落的碗里似乎有什么砰砰作响,现在才知道是郑绥欲言又止的心声。

时隔数年他再次听到郑绥未出口的疑问。郑绥问那边也有樱桃树吗,会很甜吗?

萧玠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他无法想象,他以为十一岁实则近十四岁的郑绥,被无知的自己带到这座院落时心中的感情。他面对的这棵死树或许是他父母爱情唯一的遗迹。

那棵树呢,那棵樱桃树呢?萧玠后知后觉地追问,谁把那棵树拔了?

杨皇后说:诸公乱京后,郑素把这推平的院子收回来,闲置了几年。要怎么规划,他交给了已经知事的郑绥做主。那天殿下肺疾凶险,他刚侍疾完毕。

萧玠身体颤抖起来。

他看到,郑绥小小的身影从面前单膝跪下,探手抚摸樱桃树被虫蚁蛀空的根茎。

郑绥说,拔掉吧,我想种枇杷。

今已亭亭如盖矣。

第134章

郑绥棺椁离京当夜,萧玠发现了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

他发现郑绥还活着。

不算燠热的夏夜,东宫静若深渊。月光挤入罗帷缝隙,银青色地洒在萧玠身上。半梦半醒间,萧玠听到一阵轻响。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半帷帐挂上帘钩。

一个竹青色的身影坐在床边,像那么多个日夜以来脱掉靴子。

奇怪的是,之前萧玠从来听不到他的响动,但这次每一个褶皱摩擦的细节、每一个呼吸喷洒的声音都放大数倍,清晰可闻。萧玠头靠瓷枕,一动不敢动,他眼看那个人小心翼翼侧身上榻后,转过郑绥生动的面容。

他看着郑绥郑绥看着他,四条目光蛇一样纠缠盘绕。萧玠左耳朵贴在枕上,听见自己的咚咚心跳和泪落枕面的清脆叩击声。这时一只手抚过他眼睛,为他擦拭泪水。

郑绥半俯下身,带着焦急和心疼问,怎么了?

萧玠摇摇头,想你了。

他往床里缩了缩,让出半个枕头,郑绥也就顺势躺下。月光下郑绥闪烁着明净的雪青色。萧玠贴紧他,感受他的质量和体温。他抬手抚摸郑绥的脸颊,冰冰凉凉如同自己被泪浸湿的皮肤。他指腹摩过那微微耸动的眉头,郑绥睫毛颤抖,一只小手一样搔动他的掌心。

萧玠摸了好半天,说,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

萧玠有些委屈,你怎么现在才来见我?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难过?

郑绥叹口气,抬手把他抱在怀里。

萧玠没有再哭,哭泣已经消磨掉太多宝贵的时间。他手臂从白罗袖子里裸露出来,腰带般箍在郑绥腰间,十根手指彼此交插,带扣一样死死啮合了。他脸伏在郑绥左胸,聆听那踏实沉稳的心跳,感觉郑绥手指缓慢梳理他的头发。

郑绥说,过去的事,我不是刻意隐瞒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白天我还在想,文忠公已经议谥追封,你为什么还要冠在郑氏门下?然后我想到我自己。萧玠说,我贵为太子,从未出生起就挣扎在死亡的手掌里。做郑家的儿子,你才能平安长大。

郑绥笑了笑,说听上去很像兔死狐悲的道理。

萧玠的声音很哀伤,我用了那么长时间去找别的兔子,我是那只愚蠢的狐狸。

他忍不住诘问,人人说马革裹尸,但他们的遗物都能送给家里,你的东西都由冠军大将军接管了。我不是你什么人,你什么人我都不是你知道你留给我什么吗?一只吃空枇杷膏的小瓶,和我送还你你又忘记拿走的躞蹀腰带。我都没有找到你的军牌。你这么撒手我怎么办?

郑绥安抚他,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了。萧玠近乎呓语,回来了就永远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