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外祖一家登门,郑绥心知何事,赶忙入内。正听外祖母冲母亲杨茗哭道:冤孽,冤孽!我一辈子生养你们兄妹三个,只图有人养老送终。你哥哥犟种一个不说也罢,你妹妹尊为国母,本以为满家能过过太平日子,谁知她一出口就要你爹的命,我在外头磕头都不肯见哪!阿茗,好闺女,爹娘就剩下你一个贴心的孩子,你去求求你妹妹,求她高抬贵手给咱们全家一条生路吧!
郑绥快步冲上前,将外祖母搀扶起来,柔声道:渭婆快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温国公夫人却不肯起身,靠着他哭道:你小姨好狠的心,挖了咱们家的爵位就是断了杨家的命根!温国公府百年荣光若毁到你渭爷手里,他这把老骨头还怎么活唷!
郑绥轻声道:渭婆,这事儿,求皇后没用。
温国公夫人一愣,瘫坐在一旁椅中的杨韬也看过来。郑绥终于扶她坐下,道:渭婆细想,含元殿外禁军把守,皇后殿下又是如何越过禁军队伍脱簪待罪?庙堂状告非同小可,殿下又身为国母,如果所求与天心相悖,陛下又当如何?
国公夫人颤声道:是陛下的主意?
郑绥道:陛下当政十数年,手段之雷厉渭婆眼见耳闻,从前的汤氏、如今的王云楠下场如何?
国公夫人叫道:你渭公若是罪大恶极我认,可他只是替门下走动关系,旁人送上府的孝敬,退回去要寒人家的心!只这样芝麻大的事,陛下要夺爵罢官,也太过了!
郑绥沉声道:以我所见,杨家甚至不在陛下眼中。陛下处置渭爷,实则是一道檄文。
杨韬眉头紧锁,道:阿绥,你的意思是,陛下不只要治贪?
郑绥缓缓点头,只怕陛下之意,要动勋爵世袭之制。
要行此事,首要开刀。如此一来,温国公杨韬就是最佳选择。
并非穷凶极恶,尚有缓和之地。又是皇亲国戚,以后再动旁人,便没有徇私之嫌。
杨韬如遭雷击,面色如土。
他想起十二年前,天子病危之时,被迫用罪己诏收回的一条圣谕。
废皇太子继承制。
没想到这么多年,皇帝之心竟无动摇。
温国公夫人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陛下要废勋爵,那怎么了得!
郑绥忙安慰:未必是废除。这些年看来,陛下对世族的态度大有缓和,甚至有些怀柔。舅父到我,还有嘉国公父子,哪个不是世族出身?还有一些支持变法的世家子弟,也颇收到重用。据我猜测,陛下是想先筛选出一支相对干净、能够为新法助力的世族队伍,其中的底线之一,就是不能贪污。
温国公夫人已经结结巴巴:那、那也不能拿咱们家做牺牲啊!观音怎么也犯了糊涂,她
杨韬冷笑:她糊涂,我看她清醒得很!她嫁进萧家就是萧家妇,如今皇帝夫妻同心,就怕杨家的根基拔不动呢!别说旁的,她进宫还端着裴玉清的神主,裴玉清是怎么死的?只怕这么多年你女儿就等着这一天,等着能搞垮这些人,给裴兰桥报仇雪恨呢!
连娘娘都做不了主温国公夫人突然想起什么,太子!阿绥,你不是太子伴读吗,你求求太子。皇帝最听太子的话,他当年为了给太子治病,就差把心肝挖出来了!太子如果说一句,一定有转圜之机!
郑绥道:渭婆恕罪,这个忙,我帮不了。
温国公夫人一愣,大力甩开他手臂,以手指他,连声叫道:好、好,你这个
不待她说完,杨茗蹙眉打断:娘,阿绥从军之后就是外臣,外臣结交东宫,你要他把性命赔上?
温国公夫人也叫道:阿茗,你如今也要为一个外人不顾杨家吗?
娘!杨茗腾地起身,厉声喝断。她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指了指郑绥,阿绥,你过来。
郑绥看看外祖母,到底走向母亲。杨茗拉他在身边,娘,这里是郑家,阿绥是我和素郎的长子、郑家的长孙和以后的当家人。我若再听到这种话娘,您就当这辈子,没养过我这个女儿吧。
杨韬夫妇离去后,杨茗再撑不住,伏在案上落下眼泪。郑绥跪在她身边,轻声道:娘,皇后殿下既然与陛下同心,说明杨家并无大祸。但此事只是开端,陛下一定再有动作。今后但凡与世家妇交往,您都要留心留神。若有内眷递话想要咱家帮衬
杨茗道:我晓得,快起来。一回家一口热饭没吃就忙这些事情。又问:燕微呢?你们不曾一同回来?
郑绥一愣,道:在路上染了风寒,怕过病给娘,没有前来拜见。儿子不日启程,也携她一同南下,不能侍奉母亲,还望母亲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