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童道:本不叫跟,可毕竟人多眼杂的,奴婢拿殿下劝的,陛下才叫一队龙武远远跟着。
萧玠点点头,还要讲些什么,余光扫到对面,突然眼神一定,转过身子去看。
他仔细辨认一会,问:秋翁,对面空着的是不是丹灵侯的位子?
秋童瞧了瞧,道:挨着政君,正是。
丹灵侯什么时候不见的?
秋童还真没留意,估摸有一会了。
萧玠呼吸发沉。
他盯着空着的位子,眼前,却是破空射来的一道寒光。
自己猜错了最好,但如果没有猜错如果,他真的要杀萧恒呢?
现在萧恒身边有龙武跟着,秦温吉又在,就算为了母亲的安危,秦华阳也不敢贸然出手。而萧恒一旦回宫,他更没有动手的可能。
今夜是唯一的时机。
他会用什么方式,什么手段?匕首还是投毒,暗箭还是嫁祸?自己该怎么应对,怎么处理秦华阳行刺的直觉或者猜疑呢?
直接叫人扣下他?
但他若没有动手,或压根没这个意思,梁秦好容易再续的关系,只会破裂得更加难看。
可他万一真存了那个心思,筹码就是萧恒的命。
这不是赌局,萧玠赌不起,只能一击必胜。
秋童见萧玠陷入沉默。夜色下,他一张脸冷如沉璧。他声音也清凌凌地:秋翁,麻烦您再带一队人去找陛下回来,就说我想这边住一晚。还有
他附耳同秋童说了些什么,秋童有些讶然,依旧点头应是。
嘱咐完这些,萧玠掉过首,冲虞闻道笑了笑:三哥,我要再托你一件事。
***
皇太子有意留宿,皇帝便命人就地扎帐,连同在场臣工,由大内官带人记册、分发帐篷物什。
秦华阳正拿一把银刀切割肉排,瞧着人群往来纷乱,冷笑一声:不是说皇帝向来穷酸么,为了太子一句话,也干得出这样兴师动众的事。
秦温吉道:你过生日,你阿耶不是没给你点过灯。
秦华阳下手利落,毫不留情。刀锋之下,油脂四溢,筋骨分离。他用刀尖插一块皮脂焦黄的肉条,送到口中,边嚼边道:一年一次。
秦温吉自己切肉吃酒,只说:想打什么盘算,自己善后,没人给你擦屁股。
秦华阳坐在她身旁,目光如炬,穿透黑夜,照射在皇帝萧恒苍白的脸上。一时间,他手中刀刃发力,咯吱作响,那头乳猪的颈骨应声而断,露出蜂窝状的内部组织,并猪血一段,已然凝固;骨髓一截,油花闪耀。
他用一种捕猎的姿态观察皇帝。一餐饭间,皇帝吃掉半碗稀粥,半碟炙鹿肉(由太子切好送来),一角蜜瓜,一盏酒水。这些饭食不足以维持一个壮年武人的日常所需,那说明眼见为实,所传非虚,皇帝的体力已经极速衰弱,完全不复盛年之态。
当然,有关皇帝的盛年描述,秦华阳认为掺杂了相当的水分。
在皇帝放下粥碗时,内官秋童面露焦急,上前同他耳语几句。顷刻间,皇帝骤然变色,当即起身离席。
他一动,秦华阳也要行,面前却叫人一拦。秦华阳不得不转移视线看向那张脸,他认得这个人,白天这人以为自己要射杀太子,开弓拦下自己一箭。
那人端一杯酒水,冲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嘉国公世子虞闻道,今日一场误会,冲撞丹灵侯,特来向侯爷赔罪。
秦华阳不欲纠缠,端起酒杯和他一碰,一饮而尽,道:无罪。
谁料这人极会就坡下驴,当即提壶再满一杯,笑吟吟道:既然无罪,在下有心结交侯爷这个朋友。侯爷年纪虽轻,骑射却极其了得,可见家学之深,我等叹之莫及。
秦华阳矮身躲开他手臂,大步往场后绕去,边道:我有事情,你先叹着。
叫虞闻道一打岔,席上已不见皇帝踪影。如今席间畅饮,帐篷少有守卫,秦华阳远远望去,见皇帝那顶大帐亮着灯火,不一会便熄灭了。
一天寒星,遍野虫鸣,秦华阳躲过巡逻,蹑手入帐。
皇帝气力虽不济,但传闻耳目极其灵敏。幸好秦华阳也是个中好手,天赋异禀,他闪身而入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