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里终于出现点不一样的东西,汤池里的人是谁,你们对太子有什么图谋。
我浑身一震。
是杀心。
甚至不是天子一怒,是一个父亲刀一样的杀心。
我双手撑着刑凳,扣紧凳面的指甲发白。
赌一把。我想。
我深深呼吸,头压上凳面,臣无话可说。
皇帝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如雷,他眼里甚至看不到我,抬手敲敲桌案。
两旁龙武卫当即将我叉起拖走。我身体离凳的瞬间,突然听到萧玠叫道:等等。
他从椅中站起来。
萧玠直视皇帝双眼,说:那日在芙蓉池子里的,是我。
***
天色彻底暗下去,天子一道急诏,教坊众人闭户。太子居处门已打开,院中空无一人。
萧恒迈进门槛,抬头,见萧玠已跪在堂中,他自己那把琵琶搁在面前。
萧恒走到他身边,起来。
萧玠一动不动。
萧恒也不再叫他,从他面前住步,问:你同这位沈七郎有交情?
萧玠垂着眼,陛下知道,他和了臣一首琵琶。
萧恒声音中终于听出些情绪波动,一首琵琶,就叫他宁可自己身败名裂,也要这么袒护你吗?
哦,是臣逼他的。萧玠很无谓,臣当夜向他表明身份,告诉他若不听臣指示,臣要杀他如碾死一只蝼蚁。
萧恒沉声道:萧玠,我在认真和你讲话。
萧玠抬头看他,笑了笑:陛下和臣就只有认真讲话了吗?陛下就不想知道臣为什么在那里,不想知道,臣那夜弹的是哪首曲子吗?
他不等萧恒开口,已经抱过琵琶,缓慢拨弦。
弦声里,他和萧恒四目相对,开口诵道:白虎主,朱衣郎。大弓响,拜明王。大弓放,独还乡,子兮子兮何悲伤。居从爷,思从娘。
萧玠的声音颤抖起来,目光却仍寸步不让,陛下,你的弓放到哪里去了我的娘,又到哪里去了?
萧恒的神情很难形容,但他没有躲避萧玠眼睛。
片刻后,萧恒哑声道:阿玠,你以后做错什么事情,都要这么来搪塞我吗?你以为他在这里就不会追究你吗?
他声音终于出现一丝颤抖:你到底到那边干什么去了?
萧玠其实该痛快一点,他就是想看萧恒疼。他疼似乎是他还记得那些年的印证。但萧恒疼了,萧玠心里的一部分却又隐隐作痛。
他双臂垂落,琵琶抵在地上,轻轻道:臣心里生了邪念。
萧恒以为他自暴自弃,就这么胡乱认罪,动怒喝道:萧玠。
这一声听上去很不信任,这种怀疑突然把萧玠点着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和八年的怨望痛苦一起迸发出来。他丢开琵琶,头一次不顾礼数地大声叫道:我就是去了!我就是去窥探娘子池子。我不知廉耻,荒废礼义;我帏箔不修,祸乱宫闱!今日的桩桩件件,陛下圣明独断,不早就动若观火了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要杀要剐,臣不敢怨言,只是陛下何故如此戏弄,非要臣在人前尽失颜面?
萧恒半晌才说得出话:你的意思是,我今天特意设了这个套子,就是要你主动认罪?
萧玠喉中隐有痒意,强行按捺下去,不是吗?陛下眼不容沙,铁面无私,一旦得知臣逃脱法外,不会让臣公然认罪吗?陛下连沈郎折道取衣这种微末小事都查得清楚,看他对臣无端维护,真的没有想到他顶替的是臣吗?还是陛下早已想到,专门拿锻炼沈郎一事敲打臣,就等臣自己当众认罪?啊,陛下这样大公无私,自然一视同仁,王子犯法如同庶子,正好拿臣做你新法推行的标榜
萧恒厉声喝道:萧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