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我终于可以借给你了,只是书签怎么找都找不到,实在抱歉。”
无回应。
同样沉默的他伸手接住飘落的树叶,将它夹到干净的本子里,还不禁自嘲了一下这略带做作的行为。
山风席卷,更多落叶掺杂花瓣飘向墓园入口。
那里站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人,他们确定以及肯定没有发生意外后才选择放轻脚步不去打扰,躲在栅栏外看到宋不周与邻居一家道别,又转身朝更远的位置走到另外两座墓碑跟前。
“其实,他很少来这里,”夏洛说完侧头一笑,“我有点欣慰了,秦医生你呢?”
“我只能看出来,他最近有在乖乖服药。”
“真的假的啊,这下我更欣慰了。”
到底不是适合闲聊的地方,两人坐在长椅上,安安静静关注着地势稍高一些的远处。
远山背景,绿意环绕,荒凉的地方倒更像是诗人或哲学家心向往之的地界,再结合此时站在画面中线上的单薄身影,既优美又忧伤,空气中浮动着一经脱口便会深入人心的故事。
树下,宋不周将遮住自己半张脸的渔夫帽摘下来攥在手里,弯腰细心整理被风吹得凌乱的物品,却顾不上自己凌乱的头发了,虽说每次长到一定地步都是直接拿起剪刀对着镜子剪剪,要多随便有多随便,可不被爱惜的每根发丝都听话得很,柔软顺滑的发质应是天生的。
说到与生俱来,目光转落。
宋不周的母亲唐溪拥有一头柔顺长发和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但性格比起温柔有更多的干练张扬,是智慧美貌与主见的结合体,有份神秘的工作在陆地但这座岛屿对她来讲像是安逸舒适圈,所以未曾搬过家。再后来爱上需要长期出海的男人,哪怕身边的人全都不看好,唐溪依旧看得通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们并没有见过本人,外貌是通过照片留下肤浅印象,事迹更是道听途说。
“旁边的两个空白碑是?”秦恒侧头问道。
夏洛头都没抬:“他为自己留出来的。”
秦恒眼波闪动,视线再次抛到远处,嘴里小声重复:“为自己立碑。”
“没见过吧,宋老板事实上才是朋克领袖,我的偶像。”
“那另一位追随者不会是你吧。”
“怎么可能,”夏洛一笑,“我可没有落叶归根魂归故里的执念,那另一位本质更是比我还不羁。”
个人色彩浓郁到就差把名牌挂在上面了,同右侧清清冷冷的气氛截然相反,这边斑斓的色彩像打翻了某位画师的调色盘,立志于在幽寂中展现蓬勃生命力。
隔上一段距离都无法忽视那片区域强烈的存在感,更别提近在咫尺。
出神的人刚刚结束灵魂出走,现在带着多少有些无语的心情想要赶紧离开。
结果瞳孔还没来得及聚焦就被一阵强风往前吹着贴近,身体失去平衡险些跌倒。
他右手撑在台面上,狼狈抬头却在更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三行墓志铭。
使用不擅长的语言,印记很浅,字迹工整。
——他喝醉了,说自己死后会坠入地狱,问我怎么想。
——我想我会陪他。
——因为没有我的地狱,一定非常糟糕。
三年前的场景再度浮现,早就记不清了的问题与当初没听到的答案此刻变得清晰。
像梦醒时分,耳膜自动屏蔽所有声音,万物静止。
宋不周愣怔在原地,不敢再看,生怕得知这并非出自千篇一律的机器而是那个人一笔一笔刻画上去的。用了心的东西真让人难以面对。
这算什么。
一位坐船即将永远离开孤岛的人率先将自己的墓设立于此,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遗留在岛屿上的可怜人搭建囚牢呢?
又或者二者都不是,只不过单纯探究名为“对死亡的浪漫化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人类灵魂”的课题。
宋不周认为自己生来愚钝,是想不出答案的。
重新戴好渔夫帽后,他低下头,眯起眼睛,感觉自己是空中沉甸甸的云朵,即将塌陷。心想现在无论面对什么事情,瞳孔或心脏大概都不会再有额外震动。
过了许久。
嗡嗡——
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名为【拼凑海玻璃】的三人群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