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距凤尾江不远的一处密林,虎翼军临时驻扎地。
林骁正小心地拿不会生烟的木炭烧热水,一壶给赵谨,一壶给师傅,一壶给小七,天冷,喝凉水总归是对身体不好,她自己喝凉的倒是无碍,反正有内力,且吃了水莘草不会来月事。
思及月事,林骁心怀担忧,今日下午赵谨来了月事,面色变得很差,嘴唇都失了红润,还一阵阵冒虚汗,哪怕她吃了大概以水莘草为主材配的药,情况也没有好转多少,顶多不会落红,疼想来还是会疼。只是赵谨能忍,表现得若无其事,又戴着面具难为他人所察罢了。
林骁会知道,一是因为体内沉眠的王蛊有点躁动,二是因为她碰巧瞧见赵谨擦面上的虚汗,以及她注意到赵谨今日几乎没有喝过水,进食也极少。
她自是有关心她,并提议用内力帮她驱除寒气,她问过师傅,凭她现在对内力的掌控程度是可以做到的,她且会万分小心,可惜赵谨一如既往冷淡地回了个“不需要”,林骁无法强求,只得兀自担忧又心疼。
同时还有点生气,明明说好的不疏远,结果她烧了几次热水给她,次次被退回来,把界限划得可是清楚,除了不躲她之外,哪里都做到了疏远,可又能怎么办呢,林骁无奈叹气,她是不舍得和她赌气不管她。没准不管赵谨反倒遂她的意了,作为一个多少有点脾气和逆反的人,林骁断不会就此屈服。
水烧好,盖了火,先匆匆给师傅和小七送去,而后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去找赵谨,不巧赵谨的营帐内传来罗生斧的说话声,他们在商讨万一调不走卢徒的备策,林骁不好偷听更不好现在进去,于是离远了些等候。
等待的时候不免回想起今日所行之计。
此计第一步,抓信使审问,问清信使所知全部内情,获取信使所拥有的证明身份之信物,大致学会信使的口音,再杀信使,伪装成信使,带信简前往临尾郡。
信简必然被林骁等人打开看过,赵谨说不必仿造,亦不必更改半个字,只消把印章刮去不起眼的一点即可。
所谓九真一假,信为真,信的来处为真,但经了假送信人之手,这一切就变得不可信,尤其对于谨小慎微或多疑之人而言,只要有一丁点猫腻存在,就会失去相信的胆量,最终在疑心中得意于自身辨伪存真的本事,走上赵谨安排好的道路。
此计第二步,让自诩聪明的求证者顺意,赵谨早已安排罗生斧仿照他原师弟张治的笔迹、习惯、口气写信,信上言明目前战况大好,虎锋军不日即会退去。接着命不是乾阳人而无峻州样貌特点的罗生斧把乱糟糟的头发规整,把邋遢的胡须要么全刮掉要么好好打理,总之是让罗生斧从潇洒不羁的乞丐领头变成略显奸诈的中年小吏,派他送信给南卫郡,正好罗生斧会兴国土话,口音也学得十成像,又甚是了解兴国,不会露马脚。
如此,一旦贾昂自诩聪明往南卫郡送信询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南卫郡的人自会以为是问翁宜战场情况大好,临尾郡要不要积极配合卢徒军行事,那南卫郡肯定会回应配合,卢徒可是司徒氏族将,司徒氏族总不会拒绝百里氏族送上门的好意罢。何况守繁邑的是百里氏族将,此战百里与司徒本就被绑在一根绳上,司徒不会怀疑贾昂别有用心,从而挑事排挤他,让他别动。
至于西卫郡那边,赵谨没让人做什么,只要两边得到的结果不一致,贾昂必会坚信他的怀疑,从而在调派卢徒一事上不耽搁不阻拦,甚至会催促卢徒快快离开。
而假如贾昂这边没有派人去南卫郡求证,他也不会轻信西卫郡的回信,必会进行二次求证,这时安排在西卫郡这条官道的杜聪就会让贾昂的送信人消失,没有回应有时就是一种回应,到时贾昂拿不准还是会向南卫郡求证,他必会落入陷阱,因为他的谨小慎微不许他心存侥幸,必须求证才能安心。
由此可见,教卒于战前刺探到的军情有多重要,正因了解敌将秉性才能对症下药,一箭射中靶心。
没等多久,罗生斧出来了,一眼瞧见树下捧着一壶水的林骁,他的脸上浮现几许了然与揶揄,什么都没说,仅在路过林骁时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勉力?奇奇怪怪的……
林骁低头,掩饰微红的面颊,吹了一会儿冷风,面颊不热了才行至赵谨营帐前,踌躇一息,开口道:“赵谨,我可以进去吗?”
“不可以,你会走?”
随一道冷淡的柔音起,营帐帘子被从内撩开,入目狐狸面具,荼白绣兰长裙,染墨云纹斗篷,青丝柔顺,轻挽简束。
缺一发簪。
念头一闪而过,林骁没有看愣多久,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嘟嘟囔囔:“不会走,想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