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垂眸,依旧无言。
但赵谨能看出她心中的不安纠结与愧疚,以及逃避,这逃避之心乃其人性之弱,乃赵谨不愿告知天命一事的原因,告诉她,她若不像与敌厮杀般怀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坚定,从而顺从了天命,那对赵谨而言即是麻烦。她二人“同病相怜”,若不至绝境,赵谨并不愿过分伤害她。
何况林骁会如此她也有责任,毕竟答应了东馗愚三件事——不强硬拒绝她接近,于她病时伤时尽量照料,最好不要疏远她。
如果东馗愚的三个要求再强硬些,赵谨肯定不会答应,可恨那厮分寸掌握极好,又拿准了她的性子,晓得她除非必要不会违背答应之事,这才让虎崽子越陷越深,尽管林骁尚不懂情,她也未曾温柔体贴,更算不上对她好,甚至时常冷淡以待,她何故……
罢了,事已至此,多辩无益。
为了避免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赵谨决心违背约定,遂欲开口打破沉寂,说些林骁甚为不喜又甚为绝情的话。
然尚未开口即被抢先。
“你别说,求你了……”带着软弱的些许哭音泄出,林骁低着头,眼前模糊。
自一道哭声引来阿爹后,她再没哭过,连得知阿爹死讯时都没哭,但现在,她想哭了。
想哭,却始终忍着。
赵谨蹙眉,垂眸,心下叹,终未再言。
第114章
昨夜屋内发生之事被林骁刻意遗忘,她被赵谨赶出去之后,在赵谨屋子前守夜,碰见起夜去找茅厕的邓之行,似乎伯长与军师都住在这郡守府,她收拾好心情和邓之行相约早上切磋,好歹是通过比武抒发了心中的郁闷,能心平气和、状似什么都未发生般与赵谨打招呼,赵谨稀松平常地没有理她。
林骁不在意她的冷淡,赵谨答应了她,在她愿意面对,愿意知晓某些事前不会刻意疏远,至于之后是否疏远,会视情况而定。赵谨说她们可以为友,只要林骁能拥有某个决心。
甩甩头,林骁不再多想此事,眼下还身处战场,不该胡思乱想。
今日有朝雾,远望不能见,正是渡江的好时机,虎翼军趁雾未散拿飞桥渡江,渡江者轻装一百六十人,带着少量辎重,余下九十八人跟随陈瑜与不善战的卫忠臣守临湖郡,火头兵与医师皆留下,仅是把伤药与干粮给渡江者备齐,以及破损的铠甲皆被修补,毁坏的兵刃皆被更换。
此去一别,不知多少人能平安回来。
林骁心下多多少少泛起临战抛生死的沉重,与刘叔与两位姐姐珍重地道别,倒没有多说什么,仅得了不少衣食住行的叮嘱,以及得胜而归的祝福。
她没有承诺一定会完好回来,因为无法保证不会有冒险轻进之举,但言之此战必胜,这是对赵谨的笃信。
卯时三刻渡江,迅速又安静,渡江后掩盖痕迹,飞桥被江对面的人收回。隔着雾,林骁回头望一眼,模模糊糊的人影静静伫立,如同亲人,在他们离家的那一刻便开始盼望他们归家,又如坚实后盾保他们后顾无忧。她笑了笑,收回目光,向前的脚步愈加踏实。
虎翼军将前往繁邑与兴都城丰兴之间的“林湖风野”,这是一条官道,被命名为“林湖风野”,实在是莫名其妙的风雅,却又与之贴合,盖因此官道北有稀松林,南临小片湖,常有清风徐徐过,乃了无人烟之野地。
要说此道危险,这小湖一览无余水且清,这林子树木稀疏多鸟雀,有点风吹草动就引得一片叽叽喳喳,哪怕秋日树叶繁茂依旧也并不好藏人。要说此道不危险,它却是林湖之间的狭道,易有埋伏。幸而这是一条地处内兴,临近都城的官道,除非兴国将灭,否则一般不会有敌人藏匿,倒是往日有不少兴国内的刺客光临此处。
信使大抵是走惯了此路,骑着懒散的马溜溜哒哒,打了个泛着泪光的大呵欠,对这林与湖是一个眼神都欠奉,最多动动耳朵,听听有没有鸟雀乱鸣声。
没有,今日的鸟雀煞是安静,空中还弥漫着一股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