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谨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看向领首的陈瑜。
陈瑜怔了一下,抱拳道:“幸不辱命。”
临湖郡七千五百零一人全灭,包括将军李青,这是她的要求。赵谨没有给这些敌人投降活命的机会,因为他们没那个余力把俘虏押送回乾阳,万一走漏风声,他们的谋策许会失败,这一战许会败北,必须将风险压到最低。
此外,全灭敌军也是为之后的战事做准备,兴国五百万人,当世人口最多之国,哪怕敌人的奸计未得逞,最后被牵扯进的兴国百姓也绝不在少数,再加上兴军主力,莫说乾阳、北、盛三国,就是加上罗曲与章都不一定能拿下兴国,是以她必须算计着一步步蚕食兴国的主要兵力,以及让兴国百姓心生犹豫,不与兴国共存亡。
虎翼军并未在城外逗留多久,卫忠臣很快就安排众人处理死尸,收拾辎重,记录军功,昏昏欲睡的陈瑜等人被安置到收拾出来的屋子里,林骁则是被谧与刘语儿二人带走,后面还跟着面挂担忧的傅七娘。赵谨不在意林骁去了何处,她自行前往此城郡守府,自然战时郡守和百姓皆往东迁,府内无人,李青借住于此,遗留不少木简密信,她得掌握这些,学会李青的笔迹,装作李青还活着,稳住可能与之往来书信的人。遂点了蜡烛,今夜犹忙碌。
倾盆大雨逐渐淅淅沥沥。
林骁是深更半夜醒来的,醒来时脑袋空空,略微恍惚,身体倒是轻松爽利,一点没有杀了很多人又中毒的疲累。
她坐起身,摸黑下地,到窗边打开窗,为凉风一吹,清醒不少,又仔细感知,发现赵谨所在离她不远,心下有去寻她的冲动,可是很犹豫,毕竟太晚了,而且刚起争执不久,她不是毫不生气,赵谨那态度摆明是要和她划清界限,嘴上却用“为友”来糊弄她,她虽以一句不算玩笑的话揭过此事,但到底是有点芥蒂,以及怯懦……
林骁趴在窗沿上,神色纠结,纠结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总得去把话说清楚,若赵谨真的厌烦她,她不再纠缠就是,纠缠没意思,她好像也不满足于“为友”……
稍稍烦躁地抓抓头发,林骁找了个现在去而不拖到明日的借口——内奸,虎翼军中必定还有内奸,她顺便去守个夜好了,左右困乏已消。
定了主意,她离开这间屋子,前往赵谨所在之处。半路遇上巡逻兵,林骁和他们打了招呼,得知目前的情况:尸体都埋了,撒了防瘟疫的药,屋子大抵收拾出一百来个,粮草辎重都清点出来记录在册,够他们用到此战结束,送酒县民被迫和虎翼军有书信往来且按了手印后才被放回去,以及虎翼军所有人都在这儿,少耕县那边完全交给了飞腾军。
“诶?都来了?不是要把部分不能参战的辎重兵留在少耕县,军师也要留一位免得那边出问题不好应对吗?”
巡逻兵回答:“原本是这样,但赵军师考虑到留守的人没准会成为威胁虎翼军的人质,不如都带来临湖郡,也是和北国人分开,省得军情从盟友那里泄露。北国人为了大局想必不会干出烧杀劫掠的事,而只要能守住凤尾江以西,临湖郡的变故就不会那么快被发现。”
林骁点点头,临湖郡乃分割战场的要城,非绝对必要不会接到出兵命令,李青这人虽自大恶劣,但据说守城能力出色,要不是靠毒放倒他,想攻打临湖郡起码要三万大军,敌人会对临湖郡有所松懈,兴许仅是书信往来确认城池安危,不会真的派人过来,以免信使被抓泄露临湖郡的情况。凭她对赵谨的了解,她此时约莫在研究那些书信。
果不其然,当林骁心怀些许忐忑找到赵谨时,赵谨已经能把李青的笔迹临摹得十成像,连习惯印记都没落下,以假乱真的回信木片预备了不少。
“何事?”赵谨继续在木片上落字,未抬首,语气不咸不淡。
林骁站在其书案前,紧张地捏捏自己的手指,嗓子发痒,她拿拳头掩唇清咳一声,说:“内奸,应该还有,你知道吗?”
“知道。你无须在意此事。”
这便是连内奸身份都晓得了,只是还不到铲除内奸的时候,且不会告知内奸身份,怕她打草惊蛇。
“……”林骁沉默稍许,深吸一口气,扭捏道,“你之前说与我为友,是真是假?”
“能了执念为真,不能则为假。”
林骁哽住,压着火气质问:“你到底什么意思,一定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她鼻子发酸,眼眶发热,而赵谨仍顾自做事不看她一眼。
“是。”
林骁张口尚未发问,赵谨即答:“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怎么可能没有!林骁攥紧拳头,盯着她,尽量冷静地说:“你别骗我,告诉我真正的理由,我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你疏远冷落。”
话音落,赵谨撂下笔,抬首看向她,四目相对,她朱唇轻启:“你不满足于为友,你所求不一定是真,是真我也无法给予,明白了?”
林骁怔怔地摇头,目光有所偏移,抿唇不语。
“你不问,害怕得知某些事。”赵谨轻笑一声,并无笑意,“心有彷徨,虚实难以自辨,便逃避,便不明不白任之发展,有何脸面向我讨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