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抱着江烬去敲领居家的门,上上下下的楼都敲遍了,没有一个人回应,只有陈老头愿意给他们开门,还毫不犹豫地帮着付了医药费,更别提后来尽心尽力的照料。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他的脑中天人交战,一会儿是银行卡里的那点可怜的余额,一会儿是陈老头笑着接送江烬的画面。
隔了不知道多久,他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最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了,眼里剩下的只有坚定。
“治吧。”他说:“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治。”
他没那么高尚,也没什么本事,但他是一个哥哥,也自认自己是一个男人,他做不出那么没种的事,否则他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哪能不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有多困难,但这种事情,他也爱莫能助,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承诺道:“我们一定会尽力。”
说是要治,但真正实施起来有多难,完全不是江燃一个半大少年能想象的,他白天要去学校上课,晚上就扎在医院守着陈老头,连吃饭都只能在医院食堂对付一口。
icu家属进不去,只能隔着铁门上的窗户看上几眼。江燃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站在门口,害怕错过医生的叫唤,害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没消息就等于好消息。
在这种煎熬下,江燃实在没精力顾着江烬,只能让江烬在学校食堂吃饭,江烬却没一句怨言,每天放学都会准时出现在医院,帮他一起盯着陈老头。
几周下来,有一天江烬来的时候,手里竟然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哥,我给你带了饭。”江烬把保温桶递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江燃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两个菜,一碟辣椒炒肉,一碟番茄炒蛋,再配着米饭,味道算不上多好,却比医院的盒饭好多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他随口问了一句,拿着筷子低头扒饭,压根没注意到江烬掩在身后的手。
江烬笑了笑,“做饭有什么难的?随便做做就会了。你第一天才知道吗?你弟弟很聪明的,学什么都快,这点事还能难倒我啊?”
江燃想扯出一个笑,眼圈却先红了。
“哥哥,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我呢,我现在会自己做饭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操心。”江烬抱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哥,不要哭。”
看到江燃的眼泪,他觉得心都一抽一抽地疼。
江燃靠在江烬的肩上,感受着那个日渐宽厚的怀抱,眸中有一瞬间的迷茫。但仅仅过了几十秒,他又把头抬起来了,看向江烬的眼里,已经没了一点脆弱。
他是哥哥呀,如果连他都撑不下去了,陈老头怎么办?江烬又怎么办?总不能真让弟弟反过来照顾他吧。
晚上到家很晚,江烬早就已经困得睡着了,江燃草草洗漱就躺在了床上,心里思绪纷杂,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一堆。
想着学校越来越紧张的课程,想着陈老头的高昂的医药费,想着银行卡里越来越少的余额。
想得头都痛了,眼见时间越来越晚,再不睡明早恐怕起不来,他才打算休息。临睡之前,江燃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江烬,江烬睡觉的时候,姿势总是端端正正,手搭在腹部,看起来很乖巧。
江燃盯着他的睡脸出了几秒钟的神,回过神来时,猛地看到他右手的手背上有一点奇怪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明显。
借着窗外的月光,江燃凑近仔细瞧了瞧,才发现是两个破了皮的燎泡,一看就是炒菜时不小心弄的。
江燃的心骤然揪紧,心中酸酸涩涩的,难受得厉害,原来江烬口中的学得快,是一个人躲在家里,手忙脚乱地做饭,还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换来的。
那一瞬间,江燃心中五味杂陈,他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称职的哥哥,照顾不好弟弟就算了,还让他年纪小小就承受这样的变故。
江烬是他捧在手心里精心养着的花,这么多年来,他没让他做过一次饭,没让他受过一点委屈。
可是现在,他自己都在承受狂风暴雨,再也庇佑不了他了。
那天晚上江燃抱着江烬偷偷地哭,却没有发现,原本闭着眼的少年,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看他的眼神是同样的怜惜。
那段时间,生活的重担压在江燃身上,简直快要把他的脊骨压断,为了给陈老头治病,他几乎掏空了家里所有的钱。
最艰难的时候,他想过卖掉陈老头的房子,但这一打听才知道,当年陈老头的儿子出事,他为了救人,就已经将房子抵给了自己的一个远方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