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
第二天晚上,她吃到了洋葱汤,果然味道比上次在公寓用的超市冷冻高汤更好,醇香浓郁。
手机响了,她一看邮件,却笑不出来。公寓管理员来信提醒,9月底租约到期,请她一周内确认,是否还续租。
她怎么忘了这件事?她当然想续租,为自己保留这个小天地。
万一明年他还是退学离开,这辈子她可没和他结婚,当然得回自己那边。
暑假她回家前,ned就提过,让她完全搬到他那边,那时,她随口敷衍过去了,想着到时候再说。
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感觉更难开口了。
他已经如此温柔体贴,即使充满疑惑,也约束自己,给她空间,不问她的秘密。而她,却非要保留一间空置的公寓,他会怎么想?
“ada,有什么重要邮件吗?不管怎样,吃完饭再说吧。”梁思宇看她呆着不动,提醒道。
“哦,哦,当然。”她放下手机,一勺勺喝汤,本来鲜甜可口的洋葱汤,却变得有点陌生。
回房洗漱躺下,空调送来微风,伴着一点轻微的白噪音。
明明床垫柔软舒适,她却仿佛坐在两张椅子中间,硌得难受,时不时换个姿势。
“ada?”黑暗中,梁思宇也终于忍不住了:“怎么了?睡不着吗?也许你愿意跟我聊一下?”
她本来在蹬被子,一下僵住,好像神经义肢突然断电,线性马达卡在那里。
她想随口敷衍过去,但被子变得很沉,压得她说不出话。
没听到她的动静,没听到她的回答,他有点担心,马上起身开了床头的小灯,“ada,还好吗?”
她缓慢地爬起来,感觉自己手心发凉:“ned,有件事,我……我想续租巴尔的摩的公寓。”
她受不了这缓慢的折磨,干脆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屏住呼吸,等待。
“为什么?”她听到一个有点低的声音,甚至,带着点不可置信的颤抖。
“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做不到。”她抓紧了被角,感觉那里潮浸浸的。
那声音似乎有点疲惫,像隔着遥远的玻璃传来。
“我承认,我当然很期待你能完全搬来,上学期,你甚至根本没回去住过一个晚上,我以为这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其实,ada,你想续租,这也完全没问题。”
“只是,我宁愿你说,你还没准备好。做不到?这听起来,”他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空气墙。
“……好像是我在逼你做什么一样。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在逼你做什么一样。
洋葱的清甜突然在喉咙里变得甜腻,返上来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
她干呕两下,掀开被子冲到了浴室,吐出一口胃酸,迅速开始漱口。
梁思宇赶紧追上去扶住她,心里一阵后怕。
他完全没想到,他没说什么重话,尽力保持平稳语气,甚至表达了自己愿意让步、尊重她的决定,她反应还这么激烈。
许瑷达漱了口,但清水反复冲洗,喉咙里还是有股奇怪的味道,
然后,她开始打嗝,一下,两下,她无助地捂住嘴,眼角红红。
他直接把她抱回床上:“先别躺下,免得胃酸返流。我去泡杯热茶来。”
很快,他捧着一杯温热的柠檬姜茶回来了,“来,喝一点,能缓解恶心感。”
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打嗝慢慢止住了,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气体散开了,但留下一摊狼藉。
他抚着她的背,这一阵,她又瘦了,棘突和肋骨都有点硌手。
“ada,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我明白你的意思……”
芬奇医生说过,对于有复杂创伤的人而言,在亲密关系中时进时退,是很常见的情况。
她并不是不爱,而是会被恐惧困扰,害怕靠近又失去。
她尖叫道:“停下,停下,别这样,别这样,你让我害怕。”
你让我觉得,这全是我的问题,我是个不懂爱的坏女人。
她扑到枕头上,默默地留了两行泪。
“ada?”他迟疑地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肩膀。
她突然抬头:“你赢了,你这个讨厌鬼。”
她抓过手机,迅速地敲下几个字:“谢谢通知,我决定不续租了。”
她手指抖了一下,点击了发送键。“嗖”一声,邮件飞走了,而她眼角仍带着点泪花。
几乎就是同时,她又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地做这种事?她不是打定主意,要跟他说,她会继续续租吗?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