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看,老太太会不会舍得福璇远嫁荆州。”
“嫁人的是小姑姑,不如二婶猜猜看小姑姑到底愿意选哪一家。”
沈婉晴去看舒穆禄氏的眼睛,定定看了两秒钟就确信她知道自己不愿意福璇嫁在京城。
“这事跟我没关系,等赫奕离京赴任我带着图南惠中留在府里,说是靠着老太太和毓朗这个大侄儿过日子也不为过。到时候二姑奶奶回娘家有什么事,还是找你的时候多。”
因为麻烦你的时候更多,所以想福璇嫁出京城的该是你。我又不管家了我怕什么啊,嫁了人的小姑子回门说几句客气话也就行了,她还能拿自己怎么着?
舒穆禄氏能屈能伸,看着沈婉晴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落在春纤几人眼里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但是沈婉晴的重点却是在另一件事上。
她才反应过来舒穆禄氏今天一直在直接说赫奕的名字,她以前可不会这样。永远是‘我们老爷’‘二老爷’来指代赫奕,现在猛然换了称呼,也不知道方才佟佳氏发现没有。
要是没发现,那老太太这会儿还真是一门心思扑在福璇这个女儿身上。要是发现了还这么淡定,那这老太太心思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还要稳。
人家压根就不在乎儿媳妇到底对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态度,你俩就是唱戏,只要唱得下去只要在这个家里能和平共处搭伙过日子过下去,她这个婆婆就能一直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二婶您不用嘴硬,你方才在老太太跟前跟我一唱一和配合得特别好。我还生怕你一个劲地顺着我的话说,要真是那样老太太就真该怀疑是我俩要合伙把小姑姑嫁出京城去了。”
舒穆禄氏在佟佳氏跟前看上去并不赞同沈婉晴的选择,但其实还是反向帮了她一把。佟佳氏是肯定舍不得这两家都不要的,而舒穆禄氏说的话看似觉得乌拉那拉家比董鄂家好,其实除了觉得图麟在京城离娘家近,其余的又还有什么。
“你是聪明人,这话你说过我听过也就算了,回头我可是不认的。我如今不管家这事该你操心。我敲边鼓算是帮你一次,回头这事成了你得想想该拿什么来谢我。”
舒穆禄氏不是个轻易放手的人,尤其对于本来就已经在她手里攥着的东西。可只要把她逼到绝境上了,那么活下去就会成为她的第一选项。只要能好好的活下去,向沈婉晴低头并不是什么难事。
舒穆禄氏还是瘦,按照她说的她小产也不过五天,今儿能来正院露面肯定也是强撑着的。沈婉晴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单薄得跟一张纸似的,可偏偏就是这张纸,锋利起来真比刀还要有韧劲儿。
“大奶奶,二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跟我服软了,愿意认我这个当家人,她什么都不管做个富贵闲人,留在京城西院把西院的孩子养好就行了。”
“这……”春纤皱着眉头不信二太太会这么识时务,“大奶奶能信她吗。”
“我信不信有什么打紧,她以后能不能翻身压根不靠我。得看二老爷在任上能不能做出政绩,能不能升官能不能回京。”
她说到底图的还是这个,要不然舒穆禄氏能忍下这口气,把脸一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还能跟赫奕做夫妻?
赫奕仕途顺遂,二太太之前所有栽过的坑丢过的脸都能捡起来。要是赫奕这个官当得不顺,她就是明儿冲到东小院打自己一顿又有什么用。
她只要不钻牛角尖就真的是个聪明人,她才不会做这些蠢事,毕竟自己身后还有沈家呢,便是她偶尔糊涂了赫奕也一定会留下人在她旁边时常提醒她。
多了福璇要出嫁这事,沈婉晴本来想过了毓朗在家这两天再忙,现在心里怎么琢磨都觉得自己时间不够,从正院回来以后吃了中午饭就把家里的管事、婆子和账房都找了来。
赫舍里家的管家分内外,外管家乌尔衮是旗下包衣,家里世代都在赫舍里家当差。听说他们家还有一支族亲至今还在子爵府里当差。
乌尔衮平时多管着前院和外面的事,跟赫奕和毓朗打交道的时候更多。以前这个家里的田产、铺面,盛京那边每年的收成,跟佐领下的往来交际都是他在管着。
谈不上管得好与坏,对他而言家里哪个主子说了算他就听谁的。当年额尔赫在世的时候他听大老爷的,大老爷去世西院当家,他就事事多问二老爷和二太太,现如今沈婉晴得了管家权,他自然而然也就该听大爷和大奶奶的了。
于他而言,他家世代在赫舍里家当差做包衣,你们内里主子们之间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赢了东风不要紧,只要赫舍里家不倒他这个外管家能安安稳稳当下去就行了。
所以之前沈婉晴拿到东院和正院的钥匙之后,乌尔衮很快就让碧云带话进来,中心主旨就是大奶奶现在是当家人,他这个当管家的肯定是大奶奶指哪儿他就打哪儿。要是想查跟西院相关的事,他手里也有一本自己的帐。
沈婉晴当时听了只点点头没让他干嘛也没收他的投名状,就说让他和府里其他管事一样,按着老例该干什么干什么。
乌尔衮是个沉得住气的,这些日子真就该干嘛干嘛,有些年纪小的丫鬟不知道以前佟佳氏当家时的老例,他最近就忙着把家里奴仆们都梳理了一遍,现在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该怎么干活,没谁因为换了管家奶奶就出什么岔子。
前些天沈婉晴要出门巡田巡铺子,按道理乌尔衮能跟着去,但沈婉晴没说他就全然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只提前把马车马匹都准备好,又一再提醒跟着出门的马夫和家丁事事留心小心,就再没多问过一句。
今儿沈婉晴终于把管事们都叫到一起来见,乌尔衮没等沈婉晴发问,就先把九月下旬府里上下要换的衣裳鞋袜、屋里的布置陈设都列成了册。
赫舍里家是从子爵府分出来的,一代传一代规矩比别人家还要更大些。什么季节衣裳布料该换什么材质都有规矩,尤其家里还有毓朗和赫奕两个当官的,就更加不能在这个上面出错。
再有便是已经提前准备好的炭火柴火、绵帘子高丽纸、能堆成山的冬储菜和各种蜜饯果脯,甚至连入冬之后庄子上进城来送鸡鸭鹅的份额他都提前单列出来。
光是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真能干事的人,也是个不会得罪人的人。
因为舒穆禄氏上午刚从西院出来去了一趟正院,乌尔衮之前说的那个什么账册这会儿就闭口不谈了,摆出我忠心替大奶奶干活办事,但得罪人的事我不干也用不着问我,滑不溜丢比泥鳅还难抓。
不过看着他呈上来的册子,沈婉晴心里那叫一个舒服啊。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她终于在赫舍里家遇上一个能干活会干活,知道把活儿干在自己前头的人了。要不是屋子里人多,她非得喜极而泣不可。
“乌管家,这些东西准备下来花了不少银子吧,咱们家公中的账上还能支取这么多吗。”
“不敢瞒着大奶奶,二太太之前动了一笔银子,之前说好了是过完中秋节就拿回来。后来广源行出了事,这笔银子就一直没补上来。”
“那这些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全都是记的帐?不是说中秋之后有好些给家里供应东西的老板都没结银子,前一笔银子不给人家又给咱们欠下一笔啊。”
端午、中秋和过年,做生意的从古至今都是这三个节日前后找甲方要钱。而且最好是过节之前,只要过完节还没要到钱的,就大概率得拖到下一个节前去了。
“大半都是记账,有几家是现结的,现结的奴才想法子拆兑了些银子回来。”
“大奶奶放心,这都是小事。咱们大爷现在可是太子爷跟前的红人儿,也就是大奶奶现在正忙着,外头的人想巴结您还巴结不上,这不连带奴才们也跟着沾光。只有他们争着抢着给府里送供应的,哪有他们催着咱们给银子的。”
“可不是,就咱们从他们手里买东西的价钱,换做是我我也殷勤。”
沈婉晴冲乌尔衮递了个眼色,自己接手赫舍里家以后账面上的猫腻都弄清楚了,他们这几个管事和账房也肯定都知道自己弄清楚了。
沈婉晴一直没提舒穆禄氏亏空了公中的银子这事怎么办,就是想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办。没想到毓朗这小子名气太大,他们压根没被逼着付钱出去。
至于乌尔衮说的他去拆兑了些银子回来这话,沈婉晴听也就听了压根不往心里去。乌尔衮这种人他能没点家底子?当年自己做项目老总的时候不也老这么垫钱,垫钱是为了上面拨款下来之后更好赚钱,这可不是什么吃亏的事。
“大奶奶说笑了,给咱们供应菜肉和其他东西那些老板本来也是过个几年就得换一次,要不然他们手里的东西越送越次就不是好事。
这事奴才也在寻摸新的人,只不过采买上的事情复杂些,宁可慢点儿也不能出了岔子。毕竟都是主子们平日里要吃要用的东西,马虎不得。”
“既然在找新的就好,庄子上的事你肯定都知道了,我也不为难你,过完年你给我像现在这样把册子交上来就行,时间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