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面上叫人辩不出喜怒。
裴寂知道,既然他都说出了立样可查的事,那便说明,秦王早就做好了安排。哪怕他此时叫人去尚书省查证,也查不出来什么。
可,“既已立样,光明正大造刀就是,为何背着人,偷偷摸摸?又为何,要把那些刀藏在别处?”
“哪里是别处,那藏刀的地方。”
李渊面上有些不忍,却也懒得再说,“罢了,你问秦王吧。”
裴寂心中突然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梗着脖子看李世民,却听得:““裴仆射想来还不知道,那刀,是我让他们打的。至于放刀的地方,尚书省也有文书在档,正是即将启用的新甲仗库啊!”
第64章脸疼
“什么?!”
裴寂大惊,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堪堪稳住身形,他上前一步,道:“新甲仗库,我怎么不知?秦王莫不是在说笑?”
“我同你说笑做什么?”
李世民其实不想同他废话,毕竟裴寂这人,前科累累。可,不把话说清楚,他怕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便尽量忍着心里的烦,道:“尚书省皆有记录,你现在就可以让人取来。”
“秦王打新甲仗,我们竟一点风声也没有?我身为一朝仆射,竟然不知,打新甲仗,竟然要偷偷摸摸,等到入夜了才打。”
裴寂心中已经不是一个气字可以形容的了,他攥紧了拳头,只觉心里头堵的厉害。
打甲仗,这事竟然瞒着他。
特意让人蹲守的“窝点”,竟然是朝廷要建的新甲仗库。
真是好笑,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裴寂,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秦王是尚书令,秦王想做什么,我们当下峰的,自是拦不住。可,圣人既然点了我为仆射,那么秦王,你在以尚书令的名义发号施令的时候,是不是应该知会我们一声?”
“知会你做什么?知会你,好让你像今日一样,将朝廷的机密闹得人尽皆知吗?”
李世民毫不留情回应,话说的不可谓不直白。
裴寂喉头一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怕二人再说下去便要剑拔弩张了,也怕自己这位老朋友里子面子全部丢尽,李渊忙出声,道:“裴寂,你莫多想,此事并非二郎故意瞒着你。先头柴绍递了刀来,我让他舞了两下,因见那刀好,便想为我大唐将士所佩戴。秦王接我之命,先行让人去终南山试打。因事情机密,我没让他往外透露。至于那新甲仗库,尚书省应该都知道啊,你怎会不知?”
“臣的确不知。”
裴寂缓了一下。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遭了,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哪怕打刀一事,是圣人默许,秦王授意的,此时他也能用一句,他是为了社稷,为了江山,出发点是好的来搪塞过去。
可,新甲仗库,若尚书省都知,他不知,那便说不过去了。
因尚书省所接诏令,以及教令,不管谁人所接,其余人皆是知晓的。他若说他不知,那便证明,他没把心思用在办公上面。
“我老了,没法为圣人办差了。”
心念一动,他立刻对着李渊,边抹眼泪边愧疚道:“圣人啊,您之前任命臣为左仆射时,臣就说了,臣身上的担子太重,恐能力有限,让圣人失望,因此想告老还乡。当时圣人不许,臣便舔着脸,忝列其中。这一次,臣无颜面见圣人,还请圣人准了臣,让臣告老还乡吧。”
“我几时说了,要让你还乡?”
李渊从上首走了下来,到嘴的斥责收了回去,他果然心软。
李世民不耐烦,心说,我在阿遥跟前,都没你会演。
想到阿遥,心中不满刺啦刺啦往外冒,惦记着为外甥女讨一个公道,他扬声,道:“阿耶,反贼们,还在县廨里扣着呢。”
反贼……
裴寂哭天抹泪的动作一顿,耳畔泛起一丝狼狈的薄红。
“阿耶,我觉得,此事既然是裴仆射弄错了,不如,便由裴仆射亲自把人放了吧?到时候裴仆射对着众人赔个不是,咱们再对李小娘子施以安抚,此事便这么过去了。”
李世民故意下套。
裴寂刚想说,可别了,李渊就点了头,“二郎说的在理,解铃还须系铃人。裴寂,你就,去一趟县廨吧。”
裴寂欲哭无泪。
怀着还不如告老还乡算了的羞愤心情,他步履沉重到了万年县廨。
秦王府的人早看到了他的身影,迫不及待问:“裴仆射,可是事情水落石出了?”
“今日之事。”
裴寂觉得自己的舌头也很沉重。
他看着李星遥,李星遥也看着他。
李星遥心中,一颗大石头在此时落了地。虽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刻,可没到最后关头,她仍是不敢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