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滴进清水里的墨,一点点洇开。
墙内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后。
衣料摩擦门板的窸窣声,像春蚕啃桑叶。
楚昭屏住呼吸。
一片纸从门缝底下飘出来,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还是素笺,这次画了个圆圈,上面点了两个点,下面一道弯弧。
是个笑脸。
她捡起纸,贴在胸口。
心跳撞着肋骨,咚咚作响。
墙内的脚步声远了。
楚昭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土。
她掏出怀里那本《楚氏观察手札》,翻到最新那页空白处,用炭笔歪歪扭扭画了个同样的笑脸。
又在旁边写:二月十五,得笑颜一。铁片成刃,可裁纸。糖二块,未回。
她合上册子,攥紧那枚铜钱,转身没入渐浓的夜色里。
掌心磨破的地方结了层薄痂,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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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像层湿透的纱,裹着铁匠铺的炉火。
楚昭钳着一枚烧红的铁钉,在砧上敲出细密的“叮当”声。
钉子逐渐成形,顶端扁圆,尾部尖细。
老铁匠眯眼瞧着:“劲儿匀了。就是尾巴还欠点火候,容易弯。”
第26章门缝那么窄
楚昭把钉子浸进冷水,“滋啦”一声白汽腾起。
她捞出来,指甲弹了弹钉身,脆响。
“再打一枚。”
“急什么?”老铁匠啜着粗茶,“好钉子得回火三遍,跟熬汤似的,少一遍都欠味儿。”
楚昭没应,眼睛盯着水桶里沉沉浮浮的钉屑。
她怀里那枚铜钱贴着心口,被体温焐得温温的。
三天了,东墙角门缝成了条无声的河,每天漂过去一点东西。
有时是糖,有时是新摘的花瓣,昨天是张画了只简笔小猫的纸片。
墙那边漂回来的,有时是颗干枣,有时是片写了个“安”字的叶脉,昨天是枚磨得光滑的桃核。
谁也没写字。
午时,她揣着新打好的三枚铁钉回院子。
掌心水泡结了硬茧,磨着衣料沙沙响。
她推开院门,脚步钉在原地……
沈清辞站在她家那株老梅树下。
素色衣裙,外罩着件半旧的青灰比甲,手里提着个竹编小篮。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底下辨不清深浅。
“楚小姐。”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凌凌的。
楚昭喉咙发紧,手指下意识蜷进掌心,硬茧硌得生疼。
“沈、沈姑娘?你怎么……”
“福伯说,你近日在学锻铁。”沈清辞目光在她沾了煤灰的袖口停了停,又移开,“家中有几件旧铜器,想请你看看,能否修补。”
楚昭脑子“嗡”了一声。
修补铜器?
沈家书香门第,铜器无非香炉、烛台、笔架,哪件不是精细物件?
她那点刚入门的打铁手艺……
“我……我怕修不好。”她实话实说。
沈清辞走近两步,竹篮里躺着个拳头大的三足小香炉,炉身有道细细的裂痕,像瓷器开片。
“无妨。修不好,便当废铜处置。”她把篮子递过来,指尖擦过楚昭手背,一触即离,微凉。
楚昭接过篮子,沉甸甸的。
香炉是素面的,铜色温润,裂痕在炉腹,不长,但深。
“怎么裂的?”
“兄长不慎碰落。”沈清辞语气平淡,“本欲丢弃,想起你说在学手艺。”
楚昭抬眼,撞进对方沉静的眸子里。
那目光坦荡,仿佛真是为修炉子而来。
可她看见沈清辞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一道折痕。
那是紧张时的小动作,她在那本手札里读过。
“我试试。”楚昭听见自己说,声音发干。
沈清辞点头,却没走。
她目光扫过院子石桌上摊开的《千字文》和几枚铁钉,又落在墙角那堆锻废的铁块上。
“打铁,辛苦么?”
“还好。”楚昭把篮子放在石桌上,“就是总砸偏。”
“凡事初学时,都如此。”沈清辞走到石桌边,拿起一枚铁钉端详。
钉子在她白皙的指间显得粗粝,“比前几日那把裁纸刀,已有进益。”
楚昭心脏猛地一跳。
她果然知道那些东西是谁送的。
“沈姑娘……”她喉咙发紧,“东墙那些……”
“糖很甜。”沈清辞打断她,放下铁钉,从袖中取出个小油纸包,推过来,“这是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