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黑暗里坐下,摸出那块绣虎帕子。
指尖拂过圆瞪的虎目,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该先学会看清,再想着怎么扑咬。
第22章是赢了,还是输了
雨水节气刚过,沈家厅堂的地砖沁出针尖似的湿气。
沈清辞跪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
面前紫檀木方几上摊着三份庚帖,红纸金字,刺得人眼角发酸。
兄长沈清和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陈家是县学教谕出身,清贵。嫡子十九,已过童试。”
沈清和的手指点在头一份庚帖上:“虽家资寻常,但前程可期。”
沈清辞目光落在庚帖边缘卷起的一角。
她没说话,膝下的蒲团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若嫌陈家清贫,钱家亦可。”沈清和抽出第二份,“粮商,家底殷实。独子,性情温厚。”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半分:“听闻钱家夫人好相处,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堂外天井里,雨水顺着瓦沟滴落,砸在青石板上。
沈清辞看见水面漾开的圈,撞碎,又漾开。
“父亲。”沈清和转向一直闭目捻着檀木珠串的沈父,“您看……”
沈父眼皮掀开一道缝,在女儿僵直的背影上停了停,又合上。
“清辞的意思?”
沈清辞的指尖掐进掌心,钝痛沿着腕骨往上爬。
“女儿……尚无意于婚嫁。”
“胡闹!”沈清和的手掌拍在方几上,庚帖跳了跳。
“你已二十一了,镇上与你同龄的,哪个不是儿女绕膝?再拖下去,好人家都被挑尽了!”
他胸口起伏,像拉动的风箱:
“莫非……你还惦记着隔壁那些荒唐事?”
沈清辞抬起眼,清凌凌地看过去:“兄长所言荒唐事,指什么?”
沈清和一噎,脸色涨成猪肝:
“你心里清楚,那楚昭日日纠缠,闹得满镇风雨,如今外头闲话都传成什么样了?
说我们沈家家教不严,纵容女儿与……与那等人物厮混。”
他陡然声音拔高:“你还要不要清誉?要不要沈家的脸面?!”
“我与楚小姐,并无逾越。”沈清辞声音很平,像在背书,“她来族学识字,我略作指点。仅此而已。”
“识字?”沈清和冷笑,“她那是识字?那是司马昭之心!”
他逼进一步:“前日李记铺子前,她提着鞭子逞凶,你竟还凑上去,众目睽睽,并肩而立。
你知道旁人怎么说?都说沈家才女,与那霸王花……”
“够了。”沈父忽然开口。
檀木珠串停在指间。
“清辞,你回房去。”
沈清辞指甲陷进肉里,留下四道月牙白痕。
她慢慢起身,走到门边时,听见父亲的声音追过来:“三份庚帖,你……看看。”
她没回头,跨过门槛。
雨水斜扫进来,打湿裙摆。
***
消息是午后传到楚昭耳朵里的。
小满提着食盒跑回来,说话磕绊:
“小姐……沈家、沈家来人了,送、送了好几份红帖子……说是……相看……”
楚昭正临着《千字文》里的“矩”字。
笔尖一抖,墨团在纸上洇开,像只丑陋的眼。
“谁家的?”她声音发涩。
“听福伯嘀咕,有县学的,有粮商,还有个开布庄的……”小满声音越说越小,“沈家大少爷,正和沈老爷在厅堂说话呢,好像……挺急的。”
楚昭搁下笔。
窗外的雨密了,敲在瓦上噼啪作响。
脑海中浮现沈清辞跪在蒲团上的样子。
那人腰背总是挺得过分直,像一根宁折不弯的竹。
可竹根扎在沈家这片规矩垒成的土里,再直,也得顺着土层的纹路长。
她猛地站起来。
“小姐?”小满吓一跳。
“更衣。”楚昭扯了扯身上沾了墨点的旧衫,“穿那套新做的,绛红色的。”
“您要去……”
“串门,请教学问。”
***
沈家厅堂里,茶已换过三道,水色淡得像隔夜米汤。
沈清和还在与父亲商讨着那三户人家:
“陈家门第清贵,钱家实惠,孙家布庄生意正红火。
依我看,钱家最妥帖,嫁过去便是当家奶奶,吃穿用度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