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快请起,”宁鸾快步上前相扶,指尖在对方腕间轻轻一按,“此次多亏姑姑及时传讯,否则我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程慎之撑起身子愣在原处,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心中已是掀起轩然大波。
原因无他,这位穿着宫中女官服饰的,竟是皇后身边的素怀姑姑!她虽非皇后心腹,却也资历颇深,是常年在内殿侍奉的老人。他年少在宫中居住时,曾多次见她执掌宫务。
皇后身边的女官,何时成了宁鸾的人?
素怀姑姑坦然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程慎之震惊的视线,而后转向宁鸾,眼中带着询问。
宁鸾会意,轻轻颔首,“姑姑但说无妨。”
“奴婢擅自安排胡太医前来诊治,恐怕已引起皇后娘娘疑心。”素怀姑姑压低嗓音,神色中带上几分担忧,“往后这段时日,怕是不便再为王妃传递消息了。”
她忽然握住宁鸾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宁鸾微微一怔。“王妃自己在府中,可要多多小心才是。”
宁鸾反手紧紧回握,喉间似被什么哽了一下。毕竟她们之间,从来都不止是主仆情分。
“姑姑放心,”她声音轻柔却坚定,“待王爷稍能行动,我们便即刻回府静养,绝不卷入这是非之地!”
宁鸾侧身看向程慎之,“慎之,你觉得如何?”
“正该如此。”程慎之此刻恢复了些许力气,强忍疼痛坐直身子。
“如此最好!”素怀姑姑长舒一口气,满是欣慰之色,“宫中人多眼杂,王爷今日备受瞩目,路途中也千万小心。”
“多谢姑姑提醒,”程慎之未等宁鸾开口,便先朝素怀姑姑略一示意,“此番多谢姑姑周全。想必我能在这侧殿暂歇,也是姑姑暗中安排。”
素怀姑姑但笑不语,只深深看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目光已说明一切。
“该交代的都已交代,奴婢该回去了。”素怀姑姑松开宁鸾的手,后退半步行礼,“耽搁久了,恐平白惹人怀疑。”
殿门轻轻合拢,室内重归寂静。
程慎之凝神细思。不过几个时辰,这侧殿已如市集般人来人往。现伤口已几近平复,若再在这宫中停留,只怕……夜长梦多。
二人相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断。
无需多言,简单收拾后,镇南王府的轿辇已悄无声息地驶离宫门。金瓦红墙的宫苑渐渐远去,只余车辙声在轻声回荡。
……
镇南王府。
盛烈的日光被碧色的细窗纱滤过,透出一层朦胧的柔光来。程慎之服过汤药,已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宁鸾仔细嘱咐了丫鬟在旁照料,轻手轻脚更衣整妆,带着青露随王叔前往偏厅见客。
“人呢?”宁鸾迈过门槛,却见小厅内空无一人。
两个朱漆描金的硕大木盒搁在紫檀案几上,其中一个盒盖半开,老山参、血燕盏等各式珍稀药材,竟像不要钱似的摆了满桌,连零星的参片都只能跌落在桌角。
系在盒上的大红缎带也被胡乱扯开,沿着桌角垂落一半,正随着穿堂风自在飘扬,洒脱至极。
宁鸾顿在门边,指尖无意识捻着袖口缠枝莲纹。她眨了眨眼,几乎疑心这是自己因连日劳累而生出的可怕幻觉。
一向干净整洁的小厅,竟也会有如此凌乱的时刻。
只闻南部有一种青色蘑菇,食用后可令人神魂颠倒,眼见虚空之物。却不知熬夜久了,除去眼花外,竟也能凭空瞧见这般荒唐景象。
她微微偏头,眸光扫向身侧的王叔和青露,眼底尽是疑惑和探究。青露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王叔额角沁出细汗,心底暗道失策。
昨夜王爷匆忙入宫,白挽姑娘又急需安顿照料,他忙得彻夜未眠,今晨接待时鸿将军时竟忘了派人随行!
“老奴这就……”王叔用袖口一抹额角冷汗。
“无妨。”宁鸾截住话头,径自在上首的镂空乌木圈椅落座。抬指轻按太阳穴,轻描淡写道,“着人去寻便是。”
王叔忙领命去了,不过半盏茶功夫,廊下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听门扇开合,时鸿已迈步而入。
“拜见王妃……在下冒昧前来,还请王妃恕罪!”进了小厅,年轻的将军拱手作礼,心虚得不敢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