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鸩王仍未收手,因最紧要的一步尚未完成。只见他摘下发冠,卸去簪子与发带,指尖轻拨,苗刀出鞘,转瞬间便削落一截青丝,动作果决无?半分迟疑。
发丝绾结,封入香囊。鸩王指腹轻抚着绯色缎面,墨色的瞳中染上缱绻柔情。
此时?住持满面惊容,他没想到那个杀神一般的圣上,竟有着这么一面。可他犹记得?陛下让他准备的香囊,是串珠的款式,那分明是男子所戴之物……住持顿觉自己似乎窥探到了皇家阴私,慌忙垂首敛目,不敢再视。
但没安分多久,他又好奇起了鸩王手下的发应,遂回?首环视,其后发现祠堂内的光线较先?前昏暗了不少。
他只当是外头天?色转阴,并未放在心?上。岂知堂外倏然传来轰隆巨响,接着地面好一番震动,似是厚重石门轰然闭合。
不过住持心?知这地下皆为木制门扉,断无?石质机关,正欲宽心?,却见两名侍卫疾步入内,仓皇向鸩王禀报道:“陛下,地下突降石门,出口被封死了!”
“……”住持怔立当场。
鸩王甩袖就要往外走,意图一探究竟,但尚未迈出祠堂门槛,便有滚滚浓烟自外涌入,带着股极其刺鼻的气味。
众人都立即意识到此气有异。一侍卫冒险冲入浓烟,然后发现烟气是从毗邻的丹房飘出来的。
正当侍卫欲将?此事禀明鸩王时?,身形陡然一僵,而后倒在了祠堂门前。鼻间有血柱流淌而下,脖颈至脸庞则顷刻爬上了藤蔓状的青紫纹路,其眼珠子不受控地剧烈震颤,瞬而往上翻,仅余下一片狰狞发黑的眼白。
住持登时?被吓软了腿,鸩王扯过他的后领,把人拎到了尚未被浓烟波及的位置。
鸩王厉声喝道:“都将?口鼻掩住,这烟气含有剧毒!”语毕面色沉郁,深知他们?这是中套了。
他蓦地想起住持先?前所言——此处前身乃是蕴光道观,心?下明了这背后是何人手笔。
众侍卫连忙撕下衣襟将?口鼻覆住,随即四散搜寻还?有无?别?的出口。
祠堂的天?花并不算高,亦没有架设梁柱,纵使勉强攀到顶上,依这毒气蔓延的速度,怕是一样迟早会被淹没。唯有堵塞或是摧毁丹房的毒源,方有一线生机。
鸩王谋定而后动,用?大氅覆住面目,一个箭步往隔壁丹房冲去。
远在云城另一头的真宿,正捧着块比脸大的芝麻油饼,配着甜水,小口小口吃着。坐对面的严商则端着份阳春面在吃,是部下采买时?顺道捎带的,等会儿吃完还?要将?碗送回?去。
见气氛沉闷,颇有些对不住这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严商便试着挑起话?头,“也不知陛下在赶回?来了没有,采买的人都陆续回?到了。”
真宿闻言顿住了咬饼的动作,忽觉嘴里泛干,转而伸手去取甜水。岂料一个不慎,竟将?盛着甜水的小碗给碰倒了,“砰”地一声,雪色的小碗裂成了几片。那碎瓷声放在这嘈杂的环境下简直微若蚊蚋,却如同一记重锤砸进?了真宿的胸腔,激起他一阵心?悸。
“……不对。”真宿猛地抬头,朝着某人先?前离开的方向遥遥望去,那金眸里不见光华,反倒蒙上了一层阴翳。
严商见他神色陡然变得?凝重,忙问道:“什么不对?”
真宿转头盯着严商,问道:“陛下究竟去了何处?”
他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自进?入这一方小世界以来,他头一回?遇着这样的感觉,比之前感应到犀顺的重要性?时?,还?要强烈百倍。这几欲破土而出的凶兆,不像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便只有冲着与该世界生死与共的鸩王了。
严商摇头,“吾当真不知,陛下并未言明具体去处。”若换作旁人打探皇上踪迹,他定然会替鸩王留个心?眼,亦不可能作答,但眼前之人乃是与皇上最为亲近的人。他浑然未觉自己已将?真宿与圣上视为一体,完全没有设防。
思索片刻,严商又道:“不若问问暗卫?”虽然对方未必愿意告诉他们?。
真宿在神识内观察着附近的十位银虿暗卫,发现他们?似乎与鸩王身边的银虿断了通讯,正焦头烂额。
罢了,他亲自去吧。
“我离开片刻。”真宿撂下这一句,便行?云流水地翻上矮脚马,一扯缰绳,连人带马飞跃了出去,转眼消失在了街旁树林的尽头。
“???”等等,他才跟陛下保证了要看顾好庆随侍,人怎么跑了!严商愕然,一时?不知该追上去还?是该留守大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