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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1 / 2)

“听说您是票友。”玉珠喃喃开口,“有机会我们俩一同唱一出。”

方抚维点点头,脸埋进他单薄的身子里,“我好久没唱了。”

“都说您的《夜奔》好。”玉珠被他弄得痒得哼哼唧唧,却还搜肠刮肚“方军门”的荒唐逸事。

“不好。”方抚维却抬起头,“这些戏是愈发没意思了。”

“那……那我陪军门做些有意思的事情。”玉珠也没管他的伤神,自顾自敷衍。

他仰躺在人怀里,已然开始了畅想。

过了今晚,自己马上就会成角儿了!就像方军门刚捧红的结香一样。

对了,结香!

玉珠又心生一计。

他大着胆子,伸手揪着方抚维的耳朵,把人拉下来,冲他道,“你这纨绔最是能胡沁,你说戏没意思,却还要捧伶人?”

玉珠嗔着人,不再是痴情样子,而是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方抚维却没有惊讶,眼底露出一丝说不上是什么的神色。

玉珠却很是懂。

他暗忖,看来小报上说得没错,这方军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这结香也确实是又倔又烈。

他便更是放下心来,自己已经全然知道,该怎么对这大老斗拿乔了。

第78章

深秋的瀛台,一抹明黄身影倚着白栏杆,似眺望,似出神。

太液池清澈、平静,倒映着北京城高远蓝天。可他看腻了波澜不惊,现在只觉得是搅不动的死水一潭。

池畔的枫树、银杏,瞧着是一片赤红、鎏金,很炽烈的。唯有远处苍松的几点翠色,且算寂寥吧。

再往远,本该同样颜色的轮廓,此刻却灰蒙蒙的。

一串细碎的步子踏破了寂静,一个小太监走近,很小心地伏跪在他脚边,“主子,天儿凉,进殿里吧。”

“景色正好。”他目不斜视。

“主子好雅兴。”小太监又伏低了些。

雅兴?他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你会诗文么?”

“回主子,不,不会。”小太监嗫喏。

他淡淡点点头,刚要抬脚离去,小太监却颤了颤肩膀,似还有一话。

他年纪小,在这幽居之所也是寂寞,所以便垂着头,胆战心惊地吐露出这样一句,“回主子,奴才……奴才斗胆。奴才突然想起一句,‘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他听了这句,前前后后在心里吟过,眸色一凛,问道,“你是谁?”

”奴才…奴才是小桂子!”小太监仍是不敢抬头。

“你哪里听来的?”

“回主子,奴才小时候的……主子喜爱这一句,奴才便记下了…也只会这一句。”

他看着脚边伏跪的灰团儿,勾一勾嘴角,“妙,妙!”

他高声吟道,“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好久没有这般畅快,他声音朗朗,小太监竟也抬起头听,脸孔青涩年轻,很迷醉似的。

这副神情他不懂。

但当下,天地间似只有自己和这个太监,两个真正的可怜人。

名义上,自己居庙堂之高,实则他的心灵与肉体早就皆处江湖之远。甚至远不如真正的江湖野老,因他无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资格。

他自身即是这“君”。

祖宗的基业,列强环伺的家国,四万万待哺的子民。

他的“忧”,是“忧其民”,是忧其国”,更是“忧其道之不得行”!

他早已被剥夺了任何“挽狂澜于既倒”的可能。

眼见“政通人和,百废具兴”已成镜花水月,这眼前越是“波澜不惊”,他内心就越是“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这“进”与“退”,皆不由己!

恰恰今儿得了这样几句,像神祇般,响在他脑子里——

不过是“进亦忧,退亦忧。”

天地大美,然则何时而乐耶?看似无人能答。

可水波啪嗒,红叶作响,天地草木,四万万子民,淌着泪听自己乱吟的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