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凤卿毫不在乎,抿着燕窝的嘴唇亮莹莹的,又挂着点儿黏糊汁儿,不免让人心涉遐思。顾大这便忍下了,又换了副面孔,讪讪道,“你想唱什么?我明儿找几个文人去排就是了。”
“唱够了,都他妈唱了个遍了!腻了!”
原来这人是怕明天。
顾大了然,这就连忙开口哄,“可是我们戏迷还没够!您凤老板的十三绝,哪一出戏都是京城顶呱呱的叫天儿,不能腻!”
“再说,你刚搬进这公馆,洋人邻居都等着长见识呢!”
“行了,你呀!说起自己的功劳,桩桩件件,数来宝似的。”小凤卿一掀眼皮,觑着他,“今儿我鞭子甩得不对付,肩膀疼得厉害。”
顾大这就连忙凑上去摁上香肩,“这儿,你这儿摁着就堵,不如泡泡热水澡,通通经络,解乏。”
小凤卿也没搭理他,直直起了身,又随手一拽身上的睡袍,直接就这么脱了,赤条条地就往浴室走。
光影绰约,不自觉地就叫人醺醺然起来。
顾大感叹这身段真是只应天上有,赶紧盯两眼人的背影,又猫着腰给人捡起来地上的浴袍,这就追上去,伺候人家沐浴去了。
深秋的清晨已很冷了,草木都打上了寒露。半梦半醒间,玉芙似是听到门响了,接着又是几声脚步。
玉芙赶紧闭起眼,身侧一番细细簌簌,他突然被揽进一个有些凉意的怀抱。
玉芙拱了拱,装作迷迷糊糊去捉这人的手,却摸到一片冰冷。他也没睁眼,拉过这双冰凉的大手就捂进了自己怀里。
“好凉。”他被激得哼唧了一声,“几更了?”说着又把温暖柔软的身体往人怀里贴了贴。
“还能睡几刻,睡吧。”这人揽过他的头。
玉芙鼻尖贴着他的颈窝,嗅一嗅,然后两只手环了上去,“怎么了,是生意上不好么。”
“生意?小东西,瞎操心。”
“你的事儿,我要都操心。”玉芙抬起一条腿搭在他腰上,晃了晃,“和我说说。”
“和你能说什么,快睡吧。”
“睡够了。”那条腿把他缠紧,然后顺势就翻在他身上。
周沉璧仰面看着身上的人,在幽暗的晨昏里。
一张明亮的脸俯下来,笑嘻嘻地,也看着他,然后慢慢贴近,赐给他了一个吻。
他闭上了眼。
与柔软厮磨片刻后,他便凶猛翻身,把人压覆在身下。
“嗯?”周沉璧突然停了动作,拇指捻了捻人的眼尾,“哭过了?”
玉芙躲着,“没有。”
周沉璧扳正他的下巴,“怎么回事?”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不同你讲。”
“生意上的事,说了你也不懂,”周沉璧用膝盖顶开他的腿,把头埋在人颈窝里,用胡茬搔他痒,“说不说!”
“痒……”玉芙眼泪都叫他痒出来了,眼睛在黑夜里有些发直。
“我好怕输呀。”
他眨掉眼泪,突然这么说。
“我一想到,天儿亮了,我可能就再也唱不了戏了,我就……你别痒我了。”玉芙躲着他的脑袋,泪胡乱淌着。
周沉璧便不动了,呆呆觑着他,喉结动了一下,抬手捻掉他的泪。
“这才好好地唱了几个月,什么门道儿还没摸到呢,就不让人唱了……”玉芙又一转头,把眼泪在枕头上抹抹。
“唱戏也没什么好的,总要抛头露面。”周沉璧哄着他。
“不是说不兴说不吉利嘛!”玉芙急急道。
“不说不说。”周沉璧从他身上翻下来,“昨夜真的乏了,再陪我睡会儿。”
他想,孰是孰非的,有什么要紧,我且得留着这命,才能护着你。
玉芙点点头,小心地凑过去,贴着令他心安的人。他帮两人拢好被子,还是熟悉的温度和味道,玉芙逐渐放松身体,在黑暗中瞪着的眼皮也渐渐沉了,终于得以踏实地睡上一会儿。
阳光又起来了点儿,使馆街道上响起有节奏的“啪、啪——”这是报童在挨家挨户投递报纸。
小凤卿正跨在顾大身上,这就一停,“什么声音?”
“嗯?…是你快活了,水儿…”
“我是说外头!”小凤卿说着一个起身,“报纸!”
“哎,凤卿!披上点儿你!”
顾大也赶紧起身,把自己睡袍拢好,也先不管那直撅撅的东西,忙抄起另一件睡袍,追上人,匆匆给小凤卿也披好。
俩人这就快着脚步,把门口报纸捡起来。
“说好了,我先看。”
“去你妈的,谁和你说好了。”小凤卿一把迅速抖开,油印味儿扑一脸,俩人都清醒不少。
顾大往前一探身,一眼看得了,心里暗嘶一口,这就赶紧扶着小凤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