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陈大人败了兴致,这孩子又来自家爷这儿过了一道,没拿着几个赏钱,就被全须全羽地送回去,怕是要挨打。今儿没让他挖到金山,明儿肯定还是要想法子再去巴结陈廷均!
自家主子当下不趁热吃,可就吃不上了!
金宝干脆心一横,嘱咐柏青道,“你在这儿等我。”
自己快步走进了后台。
第7章
后台脂粉气混着汗酸,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如此污浊。
金宝缩着脖子穿过堆满刀枪把子的过道。
他是见过市面的机灵人,拿定主意后,当下就换下友善的面孔,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儿。
“这班谁管事儿啊。”他目高于顶,声音不大不小。
金宝本就生得周正,一双杏核儿眼还带着点矜贵,今日跟着主子应酬局面,穿着一件石青宁绸夹袄,领口还滚着貂毛锋。
一副家养的架势,倒是够虚张声势。
“哎,爷,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高大男人听见金宝的招呼快步挤过来,他欠了欠身,一拱手,“在下白福全,是这福联升班的管事经励科。”
这人一身玄青团花漳绒褂,手上带了金戒指和红玛瑙,也是体体面面。
“我家主子有心捧个人,可是找你说话。”金宝直言道。
“正是,爷,请问您是要抬举哪个?”这白福全也是场面人,态度极好。
金宝欲想一套合适的说辞,可看白福全面善,便决定不卖关子。
“结香,可是白老板的人?”
白福全面露疑惑,好像对不上号。
金宝又补充道,“那出《小放牛》。”
“那孩子呀,”白福全了然,“那孩子是外边儿搭班的,我给您叫他师傅。”
金宝心里一沉,还是朝人一拱手,“劳驾。”又拿出三枚现洋,道,“白老板,今儿这堂会您张罗得不错。”
白福全一愣,没想到这长随如此周全,虽看不上这仨瓜俩枣,可也感谢他赏识,拱手道谢后便收下了银元。
很快,一个穿着暗红绸面厚袄的人钻了出来,那贼眼珠金宝有印象,他暗忖,果然是有这么号人物。
“爷。”这人给金宝作揖。
“我们二爷看上你那孩子了。”金宝其实不懂这捧伶人、打茶围的路数,但也不得不开口。
这人没接茬,自顾自介绍道,“敝人姓刘,名启发,那结香是我徒弟。还没满徒呢,我这一班孩子,他算掐尖儿。”
刘启发守个班子,就赚个辛苦钱,龌龊心思他有但不多。可他早些年唱花脸,肌肉早就长了脑子,一动就是个挤眉弄眼,眼珠子是一晃几个圈,卸了扮相的面相,正是个让人反感的样子。
“确实是个好料子。”金宝一皱眉,觉得这人面相非善,怕着了计,谨慎道,“我家爷有心抬举他。”
“这块好料子…还没开始给我挣钱呢。”刘启发看金宝的穿着,应该是能在主子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下人,便想探探金宝的底。
自己门下好孩子不多,这结香算是一名。
这孩子虽然又皮又倔,却是块唱戏的好料子。
所以刘启发总是藏着,不想让他待客,又打得最狠,就怕他起了什么自立门户的心思。
自己的大徒弟模样生得艳丽,但艺不如小的,所以总是哄着,这些个待客领赏、抛头露面的事儿都是大徒弟来。
刘启发小门小户,所以格外注重这当中的弯弯绕绕。有个什么赏儿、好儿都得计算着掂量,小孩子哪能明白,都只道他刘启发偏心大的。
金宝就更无从知道这各中缘由,看人欲言又止,只得压低声音,半真半假装傻道,“刘老板直说吧,要多少…教习费?”
“这清倌人的价码……”
刘启发其实并没想好是否让结香去应客,刚才陈廷均遣人直接后台抓人,实在是惹不起。
眼下这人倒是礼貌些,他便迂回着说,“价码是一方面,可这孩子还没成角儿。”
“哎哎,老刘。”
一旁的白福全却听不下去了。
他看出来这长随确实不懂梨园行的路数,而这头的刘启发,几句话更是太不体面。
这后台乱得很,怎么好在这里谈价。
便只当他是个不会吃、不会拿的,从中斡旋道,“爷若有心要捧角儿,不如先给结香找个露脸的机会,这戏院、戏箱、场面还有叫好的……老刘,你先让爷来捧捧。”
“好,好。”刘启发正想着怎么又能吃个大的,又能真捧捧结香,当下听到经励科给自己指了条明路,便赶紧下了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