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现,雷声轰鸣,大雨猛然就砸了下来。
方才蒲草拖得?急,有两?片落在院角没拿进屋,本也不是多要?紧的事,却听?呜呜汪汪一阵急叫,黑毛团一个猛子扎过去,叼起来就往堂里拽。
它巴掌大小,屁股一撅一个跟头,蒲草缠在身上下不来,爪子却翻腾得?起劲儿。
裴椿忙撂下手中?活计,将狗子拎进屋去,又一手遮住头跳过水洼去柴屋寻人?。
裴松正紧着披蓑衣,眼瞧着雨越下越大,竟是连带子也管不及,他又抄起一件,拔腿便往外跑:“我去寻白小子,你好好搁家啊。”
裴椿扒着门?应下一声,又急着嘱咐道:“早些回!给你俩烧水!”
“知道了。”
夏时雨急,下地干活儿的农户多也惯了,本就一身热汗,自不在意会不会淋湿,因此也没几家出来寻的,反正离得?近抬腿便回了。
雨势渐大,将咕呱蛙声都?掩了去,塘里的灰鸭也抖搂起羽毛钻进了芦苇荡。
埂子上越来越多农户往家里赶,戴了斗笠的还好,没遮拦的脚下就跑得?飞快。
大雨顺着倾斜的山崖往下流,卷带着泥沙哗哗不歇。
好在山上多树,盘根错节的根茎如密网将山石牢牢抓紧,只要?不是下到?天漏了,多不会引发山崩。
只是这田地要?遭殃。
田埂虽种着草苗固土,却被这暴雨冲垮了小片。
秦既白眼瞧不好,忙到?溪边抱石头,好将这埂子固一固,待到?雨停了,方便修补。
雨声哗哗作响,原本平静的小溪陡变洪水猛兽,溪流暴涨。
汉子管不起这许多,赤着脚艰难地淌进水里,抱起块儿半臂来长的石头就往田里搬。
同他一般的汉子也有不少,几人?虽相顾无言,可这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有了同行伙伴,心便跟着踏实了下来。
裴松赶过来时,就见秦既白还在干活儿,雨下得?天都?白了,地里泥泞难行,汉子赤膊,抱着个比他头还大的石块儿,脚下一踉跄险些摔下去。
就这样他也没停下,还弓着腰往田里行。
裴松气得?啐骂一声,忙甩下蓑衣跑上前去。
雨声奔雷,耳际一片白茫茫,听?不真切,待裴松高声喊起来,秦既白这才猝然一惊:“松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说我怎么来了!”雨水顺着斗笠宽大的帽檐奔流直下,裴松狠抹了把脸,“这么大的雨你咋不知道回家?!”
“田梗塌了。”见他脸上污了泥浆,秦既白伸手想给他擦掉,可这一抬手才察觉自己更脏,他在雨水里冲了冲,才用指头轻轻揩净。
裴松目光沉沉地看向他,雨这样大,他自己都?还光着膀子,竟还记得?给他抹脸。
还有那手,雨水里泡久了,冻得?都?发白。
裴松气得?给了他一拳,可打过了又心疼,他急声问道:“衣裳呢?!”
“在筐里。”
“干啥不穿?”
“雨太大了,再打破了。”
裴松忙弯腰将衣裳翻出来,往汉子身上披:“破了就再补!你傻的吗?!”
骂声如雷贯耳,秦既白却只觉得?暖和,他自小没了娘,冷了热了都?没人?管他。
被裴松吼一嗓、骂一句,倒让他心里踏实。
不多时,厚重的蓑衣也披到?了身上,雨水再打不透,身体也慢慢回了暖。
山雨篦子一般密密实实,顺着田垄间的沟壑往下灌,田边的水塘很快涨满。
裴松脱下草鞋,和秦既白一块儿干,湍急的溪流没过小腿,脚底踩着沙砾,几个来回后,垮陷的埂子渐渐补满。
腰已累得?直不起来,好在埂子总算稳住了。
裴松咬牙弯下腰又搬起一块儿大青石,正要?抬腿,却见水中?一阵翻腾,他定睛来瞧,心中不由得一喜:“白小子!”
秦既白循声看去,就见一条巴掌大小的青鱼正卧在石底。
山中?水自天上来,缓缓汇聚成小溪。
只这溪水又窄又浅,寻常时候见不到?几只活物,就是那小鱼小虾,也只米粒大小。
却不想今日?暴雨倾盆,竟将这青鱼冲了出来。
秦既白缓慢蹲下身,到?近处,伸手却奇快,就听?“哗啦”一声响,一把抓住了青鱼。
可还没高兴多久,那青鱼突然甩尾猛蹿,紧接着身子一扭,竟从他指缝间滑脱了。
说时迟那时快,“扑通”一声响,裴松朝那鱼猛扑了过去。
他半面身子都?浸在水里,秦既白心口一紧,忙过去扶他:“怎么样?摔疼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