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天热,夜里?不关门窗,有?山风吹来,倒也凉爽。
秦既白坐在床榻边,伸手轻推了推裴松:“松哥,脱了衣裳再睡。”
裴松迷糊间睁开眼,往床里?挪了挪,被子?没展开,卷在床头,他?正?好仰在上面舒服地半躺着。
将手臂枕在脑后,裴松歪头瞧人,他?睡眼惺忪时,眼中笑意盈盈,看得秦既白也跟着弯起眉眼,温声问他?:“在笑什么?”
许是酒气纵得人神思恍惚,两相对视间,裴松忽然从?床上翻坐起来,踉跄着下地打开了柜子?。
秦既白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生怕他?碰了摔了,男人脚步虽乱,却?极利索地又翻上了床。
屋里?没点灯,瞧不清脸,裴松伸两指扒着眼眶,喃声问:“人呢?”
秦既白并没醉,只浑身起燥,他?伸手将他?乱动的指尖抓在掌心?:“在这儿。”
裴松轻应一声,把手里?的小布包塞进他?怀里?:“给?你。”
这物件秦既白认得,裴松顶宝贝的钱袋子?,里?头碎银几两,还是俩人上次去闹街卖了银钗换回来的,余下的全是铜板。
他?有?些疑惑,捧着那钱袋子?:“给?我了?”
“给?你,你拿着。”裴松翻个身躺下,忽而咧嘴笑又忽而皱紧了眉头,“你入赘,总该体面些,可我也没什么能给?。”
汉子?作赘婿,要么家道中落想攀附岳家奔前程,要么身有?痼疾药石无医,再不济也得贪图点什么。
可秦既白皆不是,而裴家确也给?不了他?什么。
裴松心?里?发苦,嘴上颠三倒四碎碎念叨起来:“也不商量就往出?说,往后人都笑话你。”
“屋顶漏大雨,淋到被上都晒不干,青砖黛瓦的多好啊,院后还好打口井,也不消跑村口子?扛来背去,是哥没本事。”
“我有?啥好的,一把年纪了,还不好生养,到老了就剩咱俩人,冷冷清清的。”
“哎连只钗都没留住……”
说到后面裴松委屈起来,咬紧嘴唇,攥拳压在额头上,沉闷地喘息。
秦既白垂眸看了他?良久,将那只布包放回他?怀里?,轻声道:“我不要银子?。”
裴松醉得酩酊,歪着头不过一会儿便睡着了,许是不多舒服,起了轻微的鼾声。
秦既白伸手将钱袋子?放到他?枕边,又拉过他?攥紧的拳头,将收紧的指头一根一根展平。
指尖轻拔弄了下男人耳边的碎发,他?温声说:“我不要银子?,也不觉得家里?日子?苦,但你想要的,我都会拼命赚给?你。”
裴松已然睡熟,回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映着稀薄月色,秦既白又看了他?很久很久,他?寡淡的性子?鲜少欢愉,可在裴松身边,却?无端觉得舒心?。
他?并不很醉,却?仍借着酒意俯下/身,朦胧夜色里?男人的轮廓如起伏的山峦,秦既白的唇擦过他?的脸颊、颈侧,终于在眉心?落下一吻:“裴松,你再等等我。”
亲事临近,这几日村东裴家好生喜庆,斑驳的旧土墙重新?刮了遍灰,屋门上贴着红喜字,就连门楣都挂起红符。
裴榕赶了几个大夜的工,终于将床打好,都是挑得顶好的榆木,用上几十年不成问题。又选在吉日吉时,驾着驴车拉进了院儿。
阿爹、阿娘留下的旧木床裴松不舍得扔,更不肯劈开当柴烧,便拆卸下来擦洗干净放到了柴屋。
裴榕倒是同裴椿合计了,待到大哥生娃娃,就将这木板子?重新?抛磨一遍,给?孩子?打个摇摇车、小木马,也算阿公、阿嬷留下的念想。
只这话俩人心?照不宣的没敢提,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将坛子?黄酒埋在后院儿的老树下,留作娃娃的满月酒。
一说起这茬,裴松就羞窘的想往地底钻,脸颊红起一片,活像元宵节灯会上小丫头画的粉桃妆。
四月二六,黄道吉日,乾坤定奏,宜嫁宜娶。
亲事席面定在傍晚,白日里有的是工夫操办,裴椿便没多嘱咐,谁料天才蒙蒙亮,裴松便没了踪影。
前后院找不见?,连秦既白也不在,她皱着细眉毛问裴榕:“他俩人呢?”
裴榕正?在洗漱,用布巾子?抹了把脸,沉叹了一息:“下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