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药的苦香慢慢袭来,让人头脑清明,却又忍不住沉沦。
裴松的叹息在背后传了过来,拂到皮肤上,秦既白两片单薄的肩胛骨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疼啊?”裴松抬起眼,“哥再轻点儿。”
指头抠紧了大腿,秦既白牙齿发着抖:“不、不疼。”
后背全是伤,新伤覆在旧伤之上,交错纵横得犹如老树盘根错节。
裴松忍不住想起两人头回遇见,秦既白在翻滚的白浪里浮沉,他将他拖上岸。
那样冷的寒天,他一个小娃娃如何会行至深野,又如何会坠进湍急的冰河里。
他不忍心深想。
裴松自小失去爹娘,知道穷人家的日子有多难捱。
更何况秦既白还有个蛇蝎心肠的后娘,苦水里挨棒子,一死了之反倒是种解脱。
裴松多少明白了他为何总是用那般炙热的眼神看自己。
仿佛溺水将死之人抓住的一把稻草,他或许短暂地成为过他的一束光,即便微如荧火,也足以燎烬寂寂长夜,就此念念不忘,误入歧途的错认作悸动。
木头刮片轻轻擦过皮肤,裴松上药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些,他将捣碎的金钱草绿糊缓慢地抹在秦既白红肿泛青的伤口上,故作轻松道:“哎哟挺坚强么,这都不喊疼。”
单薄的肩胛骨无法控制地抽抖了下,秦既白咬牙强撑着:“不疼。”
背后伤口上完药,到了前胸,秦既白如何也不愿意转过去了。
那些难以启齿,背对着人时还能强作镇定的遮掩一番,真要相对而坐,他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裴松没有强求,将药罐子递了过去,秦既白伸手接过,蓦地听见一声轻笑,紧接着大手覆在他的头顶揉了揉。
裴松的声音缓慢传来:“其实哥觉得,就算你哭着喊疼也还是很坚强。毕竟自己长大这么难的事儿,你也做得很好啊。”
裴松的手掌很粗糙,穿过碎发摸到额头时,有种被细碎沙砾摩擦的微妙感觉。
秦既白想起秋天被日头晒过的温暖的谷堆,他枕着手臂躺在那上头,暖黄的日光潮水般漫过他的脸。
他仰头看过去,正见裴松展眉笑得爽朗,比有着麦谷香的秋阳还来得灿烂。
他心里止不住的砰砰乱跳,裴松笑着道:“擦好了叫我,给你缠布带。”
见人要走,秦既白的目光忙追过去:“松哥,你要去哪儿啊?”
“把后院儿柴火劈了。”裴松想着,他刚到这陌生地界,心里没着没落的,看他看得紧,“这样吧,我把柴火搬到前院儿劈,你一扭头就能瞧见我。”
不多会儿,劈柴声“当当当”响了起来。
秦既白潦草地抹了两把草药膏,忍不住扭头去看。
裴松挽起了裤腿、袖管,露出小麦色结实的小腿和手臂,每一下劈砍,绷紧的肩背肌肉带动劲瘦的窄腰,连成一道流畅的线条。
他口干舌燥。
许是目光太过灼热,裴松撂下斧子,转头看向秦既白:“瞅啥呢?涂好了?”
草药罐、刮片丁零当啷掉了一地,秦既白手忙脚乱地捡起来,燥红从脸颊刷地一下漫过了胸膛。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胡说八道
裴松快走了几步,将罐子捡起来,放到了边上,他一偏头:“你这擦的啥啊?”
秦既白伸手挠了下颈子,没吭声。
前胸后背完全是两个模样,秦既白涂得胡乱,伤口都盖不全。
裴松拿起草药膏看了一眼,本来余下的就不多,而今更没剩下多少,不怪秦既白涂不好。
伸手拿过刮片,上头沾了灰,裴松两指头并一块儿捋了一把,将多余的草药膏撇在了地上。
刮片贴着小罐子刮了两下,带出薄薄一层草绿,裴松按着秦既白的肩膀,将草药抹在了他排骨架似的胸膛上:“你这也太瘦了,裴榕和你差不离大,比你高出一个头。”
这是秦既白最害怕提起的话头,没有哪个哥儿能喜欢他这身板子的汉子。
就是脸长得好看也不成,最多被说个俊俏,难听一点儿的就是没用的摆设,放屋里都嫌占地方。
见秦既白不说话,裴松继续道:“晌午吃饭我就瞧出来了,吃得太少,这样哪儿成啊,干干巴巴的风大点儿能给你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