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椿悻悻然坐回凳子,埋头咬了一口饼子。
本来桌上气氛就吊诡,眼下裴松一走,俩人更是谁也不瞧谁。
裴椿心里烦得紧,饼子嚼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啖肉喝血。
裴松是她阿哥,她亲阿哥,他伸手挠个背她都知晓他是哪痒,又咋会不知晓他干啥急着去借鸡蛋,全是为了眼前这病秧子。
裴椿越想越气,干脆放下饼子朝对面看了过去。
目光如刀,凛冽地割人,可秦既白头都没抬,只自顾自地吃裴松给他撕好的饼块儿。
裴椿终于忍不住了,手掌拍在桌面上,动静不大,却终于让对面的年轻汉子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秦既白目光坦然,也没了和裴松说话时的怯弱羞臊。
裴椿哑然,合着之前是搁那装呢?
胸口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堵得她喘不来气。
裴椿眯了眯眼,凶巴巴地道:“秦既白你给我说实话,你究竟是啥心思!”
瓷勺刮了下碗壁,发出一声细碎的响,秦既白面色平静:“什么啥心思?”
裴椿将指头一根根收紧,攥成拳头:“你究竟是心悦我阿哥,还是病治不好了,想我阿哥伺候你?我可和你说,你想也别想!我阿哥心善不赶你走,我可是心狠,你敢对我阿哥不好,我头都给你打掉!”
小姑娘横眉怒目,那副模样活像只毛绒绒的小鸡崽非要护着老母鸡。
秦既白舌头伤得厉害,方才一不小心碰了下,一股子腥甜溢进喉咙里,他丝毫不在意,平静地看向裴椿:“我欢喜他、爱慕他,真心实意。”
裴椿被他这直白的言语弄得结舌,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心里正翻腾,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裴松捧着两个蛋回来了:“婶子还给抓了把枸杞子,又大又红,给你俩冲糖水蛋,一人一碗。”
裴椿气地瞪一眼秦既白,他阿哥那性子,从不白拿人东西,这下又得给婶子家干苦力活了。
她站起身,抬腿跟上裴松的步子,一道进了灶房:“阿哥我帮你一块儿干。”
“冲个糖水蛋又用不了啥工夫,你吃饭去。”
裴椿没应声,拿起灶台上的小锅到水缸边舀了半锅水,蹲到土灶边生火:“我就不吃了,留一个蛋咱晚上做汤打里吧。”
裴松停下洗枸杞子的手,笑着看向小姑娘:“唉呦我椿儿咋这懂事了?快给哥瞧瞧。”
裴椿气哼哼地瞪他,可心里又美滋滋的:“我啥时候不懂事了,我可是家里最懂事儿的。”
“是是。”裴松将洗好的枸杞子放到干净碗里,“那就冲一个蛋,你俩一人一半。”
灶膛子里的火正旺,焰红的燎人脸,裴椿听着噗噗水声,轻轻搓了下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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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这是聘礼
在裴家,生病的娃儿是有优待的,能比寻常时候多吃一碗糖水蛋。
小那会儿,裴椿就特别盼着能生病,阿哥总会将她抱进怀里,哄着她吃糖水蛋。
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里,一碗糖水蛋是怎样奢侈的一件事。
裴椿想吃蛋,可又不想生病,便打起小主意在家装病。
闹灾最重的那几年,地里不产粮食,附近林子里连树皮都被铲干净了。
裴松得走两个多时辰进深山老林里,运气好时能掏两个鸟蛋,运气不好时只得空手回去。
裴松哄着,裴榕惯着,枕头边还能见着一碗加了糖的甜蛋。
她那时候小,从不想这苦水似的日子如何能凭空生出这一碗蛋,直到有一回她又卧床装病,阿哥爬树摔伤了腿。
裴椿趴在裴松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她才知晓她的那些小伎俩阿哥早就识破了,他爬山涉水,不过是因为她想吃。
“爹娘没得早,椿儿都没啥印象了,小姑娘委屈,想人疼罢了。”
其实裴椿从来不觉得自己过得委屈,与她差不离大的姑娘、哥儿们时常羡慕她,有裴松这样的阿哥。
那些缺少父母陪伴的日子里,裴松都只多不少地填补上了,她过得很好很好。
灶上水已经滚沸,螃蟹吃水似地噗嗤噗嗤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