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所有蒋氏皇族中,唯有宴王跟陛下最像,枭勇孤凉,但两人可能因为在高位,并不需要以利刃锋芒逼人知进退,实则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站在那,出手了,对方也不敢躲。
周厉就是知道宴王有这样的权力,才不理解其行为。
宴王淡漠。
“所以本王让你去陛下面前请罪,你自己去,已然是你最好的选择。”
“此事早晚人尽皆知,与其把利刃交给你的敌人,还不如你自己负荆请罪。”
周厉恍然,他很敏锐,察觉到宴王刚刚提及的用词是:你家弟弟,被设套....
言语间是把他跟他家摘出来的。
只是论法度,帝王真要降罪也可以,就看如何评定,又是否有人不依不饶。
可他若是主动请罪,在百官那意义就不一般,有大义灭亲之举,想要弹劾的人也会顾忌一些。
周厉低头,“王爷不似背后那些人一样,想要拿捏下官吗?”
他倒也直白,只因他这个级别跟宴王差距太大,下位者最好不要跟上位者玩什么心眼。
就好像刚刚他还撒谎想要骗走宴王,人家反手几句就让他束手无策。
宴王对周厉观感似乎不错,态度还算和煦,并不酷烈刁钻,起码看着比蒋晦脾气好太多了。
他说:“本朝天骄佼佼者不算多,能留一个是一个。”
“还不走?”
马往前,周厉深吸一口气,神色犹豫非常,还是让开了。
突然!
“啊,姑父!”
喜悦清脆的叫喊突兀而来,接着一辆马车上跳下谢容来,朝着宴王行礼,也欲挡在言似卿马车之前。
他们谢家是真怕宴王他铁了心要把宴王府的权力共享给别人家。
结果还没跑到跟前,宴王一个眼神扫过来。
谢容就停下了。
他不敢。
宴王对周厉都是轻松写意的拿捏,何况是谢容,他再迟钝也听懂宴王那眼神中的压迫感——谢家的荣耀源自当年的投诚,但能荣耀多久,真的取决于他一念之间。
下位者,还妄想干预上位者的权力财富之分配吗?
谢容不敢再过去,宴王却是已经到了马车边上。
谢容以为他会去撩帘子,但没有。
他只是隔着帘子,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其他府的人都在看着,他们是恐慌的,因为他们都知道周厉跟魏听钟身上有圣旨,是奉命带言似卿入宫。
宴王现在只是来看一眼,还是......
帘子撩开了。
青葱细指撑着帘布,隔空而望,言似卿眉目静寂,没有说话,眼神既不算打量,也不算前辈,至少是带着冷静的审视的。
在某些关系上,权力地位的级别并不能决定她待人的态度——她跟这人,可能隔着尸山血海。
万一。
所以她无法先表达谦卑,也不像对蒋晦那样有时候还能公正处之。
毕竟当年的事,无论如何也跟还年幼的他无关。
宴王看出了她眼底的冰冷。
他们谁都没开口,都缄默着,唯有附近清雨跟飒飒竹海的动静。
过了一会,宴王吩咐驾马车的小云,“回府。”
小云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跟着周厉去宫城好了,还是跟自己主君回王府好。
只因不论站在哪一边,他们似乎都不可能善待言姑娘。
小云知道自己早已变节,不愿让言似卿屡屡陷入危机,正迟疑时。
里面的言似卿是惊讶的,她没想到蒋嵘会亲自来带走她。
蒋晦顾忌君威,尚且只能迂回牵制住魏听钟,宴王却硬来?
周厉背对着他们,神色挣扎了些会,还是回身走来,突然半跪在地。
“王爷,下官思前想后,我家的罪责无可推卸,下官自可到陛下面前请罪,再请大理寺一概细查,绝不姑息。”
“但王爷您今日来,若是为了带走马车里的人,那下官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那畜生弟弟的事真的闹开了,作为帝王宠臣,他可能还有性命跟一点前途,但他家就.....
刚刚那一退,他不是为自己退的,是为周家退的。
可现在他又反悔了,因为宴王明知陛下会震怒,前者权势滔天,涉及军部,陛下又朝纲独断,父子相抗,只会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