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峪倒是好耐性,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女郎拖累,提抱着她行了会儿,概是觉得走得慢,忽抱着人的腰倒拔杨柳似的过肩一甩,把人背在了背上。
姜姮着实被吓了一跳,定下神,重重在男人臂膀上掐了下。
“抓好。”顾峪仿似不觉得痛,只把人往上轻轻一耸,惹得她下意识抱紧他肩膀。
纵是背着她,他仍是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登上了山顶。
姜姮望着眼前景象,忽而忘了自己还伏在男人背上。
澄江如练,奔流入海,自有一股安静空阔的磅礴之势。
神思在不知不觉中亦变得清明朗净。
顾峪放下她,并肩伫立于她身旁。
山顶的风要大的多,女郎的青碧色裙裾随风翻飞,和男人的草白色衣袍相贴相绞。
他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陪着她,看着山下的风景。
“卫国公。”姜姮唤。
“我字,承洲。”顾峪说道。
姜姮顿了顿,依旧坚持唤句“卫国公”,“你是在趁人之危。”
姜姮不得不承认,在这段心绪郁郁的日子,顾峪的陪伴照护很有效用。
就像人生病了要吃药,顾峪此时就是那一剂良药,于她的病大有助益,她本能地不会拒绝吃药,但她永远不会爱上吃药。
“兵家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人之危也罢,趁虚而入也好,哪怕是趁火打劫,能达到目的就行。”
顾峪看向她,望着那总算被这烈烈山风吹得舒展了些的眉头,淡声道:“姜姮,他不止有你,你也可以不止有他。”
姜姮亦转眸,对上他的目光。
这话何意?
男人忽而伸臂拥了她,垂眸看着她眼睛,“我不急,你可以慢慢忘记他,这期间,一样可以有我。”
姜姮眨了眨眼。
良久,看着他笑道:“若是,我总也忘不了呢?”
男人的目光骤然冷了下,眉宇未及皱起复又舒展开。
“不会。”他气定神闲,像在打一场有十足把握的胜仗。
姜姮看他片刻,忽而笑了下,推开他,寻了一处青石坐下,徐徐说道:“卫国公,我怕蛇,你能为我驱蛇,所以,我会需要你。”
“就像,”她转了转自己手中的团扇,“这把扇子,我热的时候,需要它,等天气凉爽,我就不需要它了。”
“就像,我生病的时候,要吃药,病好了,我是决计不会再吃药的。”
她望向远方,“但是有些人不一样,哪怕他不能为你驱蛇,不能做你的扇子,不能当作良药,你还是不会忘记……”
身旁的男人缄默良久,才缓缓说道:“你忘不了的,不是他而今不能为你做的事,而是他曾经为你做的事。”
“你与他相识十余载,他曾为你驱蛇,为你做扇,为你治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在你心中根基深厚。”
“等他不能为你驱蛇,不能为你做扇,不能为你治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根基自会朽烂。”
-----------------------
第54章
之后几日,顾峪虽没有了整日的时间来陪姜姮,但还是会每日空出些时间,或带她泛舟江上,或带她溪旁抓鱼,或寻一处开阔地纵马疾行,总之,有各种法子带她散心。
姜姮的病终于有了些好转,没那么容易乏力了。
这日,她正在院中纳凉看书,顾峪来了,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盘内是烹饪好的海货,有触须,通体略呈灰白色,一节一节的,像大个头的蜈蚣。
姜姮叫不上名字,这些天顾峪总会叫人给她送来一些稀罕的海货,每天不重样,虽然有时看着形状可怖,味道却是鲜美异常。
顾峪在她身旁坐下,开始摆置盘中的海货。
他抓住那物头尾,拉扯揉动了几下,然后掰掉脑袋,开始剥那一节一节的硬壳,最后把一块儿完整的肉掏了出来,却并没有拿给姜姮,而是放在盘中,继续剥下一个。
姜姮已经闻到香味了,但他不给,她也没要,收回目光继续看书,好似对那海货没什么兴趣。
顾峪在此时开口,“萧参军听闻你病了,想来看看你。”已经在前院等着。
姜姮怔了下,目光并没从书上移开。
她病的最重的几日早已过去,彼时,他大概正忙着安顿那个阿笙,无暇管顾她这厢。
姜姮许久不语,顾峪问:“不见?”
姜姮微微点头,“劳烦你转告萧参军,我病已好了,无须来看。”
顾峪唇角抑制不住地动了动,没有说话,剥完最后一只管虾,把虾肉都放进盘中,起身道:“我吃过了,你且吃吧。”
去到前院,顾峪特意命人抓了几只活的管虾给燕回。
“方才过去,她正好做了虾,与我剥了几只来吃,耽搁得久了点。”